那茶杯温温热热,暖着?手心,淡粉的唇瓣印在青绿色的杯盏上,微微濡湿。
裴彧抿唇,目光落在她唇瓣落下的位置。
那是他刚刚用过的茶杯,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裴彧并未开口提醒,默默看着?她倒茶、喝茶,又轻轻放下,茶盏在桌上发出了细微的一声?轻响。
她润了润喉咙,终于回答道:“殿下昨夜高热,好似还有?些梦魇,离不得人。”
既然醒来,她也没了再?歇下的意思。明?蕴之唤人取了水来梳洗,又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早膳就让人备了些清淡爽口的膳食。
王太医来为?裴彧瞧过脉象,看着?裴彧苍白的脸色,沉吟半晌,斟酌道:“……微臣再?为?殿下调整下方子,殿下要按时服药,身上的外伤,便……如此吧。”
一应事罢,裴彧也喝了药,临华殿中终于再?一次静了下来。
明?蕴之放下药碗,水亮的眸子看向他:“殿下昨夜,梦到什么了?”
提到梦,裴彧眸色略沉。
昨夜梦中混沌幽暗,从?前之事纷飞乱绕,他从?未有?过感触这样?明?确而又真实?的梦境,比先前的数次,还要真切。
梦很长,亦很深。
他梦到或许可以被称作前世的幻境。
她落水以后,颇有?些郁郁寡欢,并未去围场。
周觅柔因着?多番靠近他,被送回了宫。
月余,她自尽在东宫。
裴彧知晓,这是庄家?对他插手幽州军务的一次围攻,周觅柔死得蹊跷,身上出现了被责罚过的伤痕,可未及细查,太后便令人将她下葬,并谴责于他。
与昨日相差无几的话术,裴彧受了刑,回到东宫。
他睡在广明?殿,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清浅香气靠近了他。几乎在她靠近的瞬间,裴彧就睁开了双眼?,看向她含泪的眼?眸。
“殿下,”她声?音发颤:“人命,就如此微贱么?”
裴彧知道,她为?了周觅柔做过努力,然而一切都那么徒劳无功。
或许是夜色幽深,裴彧不欲再?见她落泪。他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她的眼角,舐去了酸涩的泪滴。
那夜很长,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只愿紧拥着怀中的人低低吮吻,他低着?嗓音,讲了许多事。
从?没给他留下过多少记忆的娄家?,到荒芜少有?人烟的西山行宫,再?到那个全?族覆灭,凄惨自尽的母后。
裴彧按着?她发抖的背脊,“人命是不值钱的,值钱的是权力,是兵马粮草,是百姓口中的声?望。”
说到最后,他几乎分不清这话究竟是说与她,还是说与他自己的了。
他死死拥着?她,任由身上的血液染湿两人的衣衫,仍不放手。
“人命或许微贱,但死去的人不会白死。孤不想要这天下,只想要该死之人血债血偿……蕴之,你?可害怕?”
他想,自然是怕的。
于是他学着?早逝的母亲那样?,轻拍着?她的背脊,让她躺在自己身侧。
“……往后,都会好的。”
那夜之后,一切都按照着?他预想中的模样?朝前行进。
一年、两年。
那个曾与他有?了隔阂,少有?笑颜的女?子亦渐渐软化,他得了空闲,学着?齐王讨好齐王妃的法子,真逗得她露出了许多笑意。再?往后,她也会道:“从?前之事都过去了,殿下,妾身想与你?好好过。”
两情缱绻,恩爱胜于往昔。
他也终于尝到了几分情/爱的滋味。比想象中,甘美万千。
直到第三年的八月,盛夏,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