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鬼宴”,就是这样一场弱肉强食的互食盛宴。
秦非情再度在他手上写道,“旱魃。”
连昭心底一沉,若是鬼王还好,灵智早开,已懂趋利避害,不会主动招惹秦非情。僵尸喜食活人血肉,灵识低微,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心念急转间,又感手背落下二字,“计都。”
师兄弟相交百年,早已默契十足,无需多言。连昭已然明白,三人尚未被旱魃发现,一定是计都用混沌气护住三人,遮掩身形,掩埋气机,如今只能小心躲避,趁鬼宴尚未高潮尽早离开。
他不能动用神识,便完全“看”不到周围,只能将一切交与秦非情,任他牵着向前走。嘶吼和咀嚼声不绝于耳,浓重的血腥和腐臭味扑面而来。连昭自修行以来,从未有过这种危机四伏,却无法掌控局势,不得不仰仗他人的时候,难免生出几分焦躁。然而身处秦非情的怀抱中,他竟有几分恍惚,月奴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来,叫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充斥着内心,令他心绪复杂。
他暗叹一声,稳下心神,跟着秦非情小心地向外走去。
周遭已不似活人世界,鬼物僵尸正在互相撕咬,生吞活剥,与阴曹地府别无二致。一只浑身白毛的旱魃立于正中一块岩石上,它体型巨大,面目狰狞,不时从底下群鬼中捞上一只塞入嘴中,餍足地四处张望。
其实秦非情守夜时反应及时,三人只不过陷入鬼宴边缘。只是旱魃有意施法限制群鬼离开,又有化生大阵残片干扰,令此处形成了一处小型的迷阵,易进难出。秦非情阵法造诣一般,只能勉强探出一条出路,还要小心避开周遭鬼物,十足艰难。
他额角流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计都紧紧跟在他身后,浑身狼毛倒竖,兽瞳睁圆,警惕地环视四周。
迷阵曲折迂回,若想出不得不先向前进。秦非情冷汗津津,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在向鬼宴中心走去,之前远远看见的旱魃,如今只在数步之外。
这只旱魃修为有成,若是以修士类比,怕是已达元婴后期,而除此之外,鬼宴中能达元婴的凶煞还有一两只。秦非情要压制魔气,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修行有成的鬼物本就难以对付,他和计都还要护住连昭,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离得近了,愈发闻到恶臭。旱魃一张猴面长满毛发,已经看不出人脸模样,白毛遍布的长臂垂下,足有身长。它正在咀嚼一只腐烂的手臂,血肉横飞,两颗猩红的眼睛四处环视,不时扫过秦非情。
好在混沌气施加的幻身足以瞒过灵识不高的旱魃,让它未曾发现。
秦非情小心计算,再过一步,就可向后折返,走出鬼宴。他微微心安,心道马上就结束了,没想到一口气还未放下,就见旱魃长嚎一声,向他伸出手臂。
腥臭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沾满碎肉血迹的巨手停在他眼前。霎时间,秦非情收敛全身气机,一手抓紧连昭,另一手已蓄起冰剑,即将暴起。
千钧一发之际,怀中一直不声不响的连昭却突然动作,伸手拦下冰剑。
白毛巨手与他擦肩而过,抓走了旁边一只小鬼。
原来旱魃已经将手边的鬼物吃空,这才伸长手臂来找吃食。
它收回手臂,把小鬼塞进嘴里,胡乱地咀嚼起来。
劫后余生,秦非情不敢大声呼吸惊扰旱魃,他依旧屏住呼吸,手持冰剑,搂紧连昭,谨慎地踏出剩下几步,与计都一道出了迷阵,飞速远离了鬼宴。
直到那片鬼蜮已被远远抛在身后,秦非情才停下脚步,放开连昭。他脸色苍白,犹在心惊。计都已经瘫倒在地,不住吐着舌头,维持这么久的混沌气实在消耗过大。
朝阳缓缓升起,驱散了浓雾。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