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张小板凳随意摆放着,地上散落着乡亲们带来的礼物包装。
邬云珠弯腰拾起一个空竹筒,那是铁柱装匕首用的,筒身上歪歪扭扭刻着“平安”二字。
“去歇会儿吧,午饭好了我叫你。”孙红英接过女儿手中的杂物,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
邬云珠摇摇头:“我帮您做饭。”
她快步走向厨房,像是害怕停下来就会被某种情绪追上。
厨房里还飘着昨晚炖鸡汤的香气。
邬云珠拿起葫芦瓢舀水,水缸映出她憔悴的倒影。
眼睛红肿,脸色苍白。
她猛地将瓢按入水中,打碎了那个可怜的影子。
“珠儿,”孙红英跟进来,从碗柜里取出一包干蘑菇,“把这泡上,咱们中午炖豆腐。”
邬云珠接过蘑菇,指尖传来干燥粗糙的触感。
她机械地将蘑菇倒入盆中,看着它们在水面上漂浮、旋转,然后慢慢吸水沉底。
就像她的心,被某种无形的重量一点点拖向深处。
“妈,您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邬云珠突然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盆里的水,“爸去剿匪那会儿。”
孙红英切菜的手顿了顿,刀锋在砧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厨房的小窗,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头几天最难熬,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推门进来。”
她将切好的葱花拢到刀面上,“后来就数日子,一天划一道,划满一百道,他就回来了。”
邬云珠注视着母亲侧脸柔和的线条,忽然注意到她耳后那道几乎被白发掩盖的疤痕。
那是父亲当年受伤时,母亲连夜赶山路摔的。
“您害怕吗?”邬云珠轻声问。
孙红英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她走到女儿身边,将那双泡得发白的手从冷水里捞出来,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怕啊,怎么不怕。但怕也得过日子不是?”
她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指,“你爸常说,人活着就像这山里的溪水,遇到石头就绕过去,遇到悬崖就跳下去,横竖都是往前奔。”
午饭很简单,蘑菇炖豆腐、清炒野菜和昨天剩下的鸡汤。
邬建国沉默地吃着,偶尔给妻女夹菜。邬云珠数着饭粒往嘴里送,味同嚼蜡。
“下午我去趟河边。”放下碗筷时,邬云珠突然说。
孙红英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去吧,记得带伞,看着要下雨。”
邬云珠点点头,从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针线和那块未完工的红布。
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又折返回来,从书桌抽屉里取出袁野留下的那张合影。
照片上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搂着她的肩膀笑得灿烂,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河面。
河边芦苇依旧,只是少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邬云珠在他们常坐的大石头上坐下,从布包里取出针线。
红布上已经绣好了几朵云纹,那是袁野名字里的“野”字谐音。
她咬断线头,重新穿了一根金线,开始绣下一朵。
针尖刺破红布的细微声响混在潺潺水声里,邬云珠的思绪随着水流飘远。
她想起袁野第一次教她认北斗星的那个夜晚,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夜空,说那是他行军时的向导。
想起暴雨天他背着她过涨水的小溪,他的后背温暖而坚实。
想起离别前夜那个带着泪水的吻,咸涩却甜蜜……
“哎呀!”针尖扎破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冒出来,落在红布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邬云珠急忙将手指含入口中,铁锈味在舌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