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年光景,竟落得如此境地。
“莫非我晏临渊,当真气数已尽?”他独坐书房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如裂帛,眼中泪光闪动。
窗外残阳如血,映得他面色愈发青白。
晏临渊抬手欲取半盏冷茶,却因腕间颤抖,将白瓷盏碰翻在地,碎作无数片。
正自怔忡,忽闻门轴轻响,一缕药香先至。
苏玉衡手捧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缓步而入,他腹部已显怀六月,行走时不得不以左手托腰,右手却仍稳稳捧着药盏。
见地上碎瓷,苏玉衡眉心微蹙,先将药盏置于案上,方才缓缓俯身拾掇。
“表哥,该进药了。”他柔声道。
晏临渊抬眼,见他云鬓松散、眼圈发青,面容格外憔悴,原就单薄的肩胛在月白衫子里愈发伶仃,心下顿时如钝刀割肉,低声道:“玉衡,何苦为将死之人费心,我这身子恐怕是药石罔效。”
两人倒是患难见真情。
说到底,是苏玉衡贪嗔痴妄,收受西域胡商所贡的玉石琳琅,岂料其中暗藏干坤,反累得侯府门庭蒙尘。
苏玉衡闻言眼眶霎时泛红,挨着晏临渊坐下,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拢在掌心:“表哥何苦说这剜心的话?纵有风波骤起,不过是暂困池鳞待时雨……”
话至此处,苏玉衡忽觉腹中胎儿一动,便引着晏临渊的手覆上去,“你摸摸,连这未出世的孩儿也知催促父亲重振门庭呢。”
“原是我糊涂了。”掌心下传来轻微的胎动,晏临渊浑身一震,他指尖轻颤,抚过苏玉衡隆起的腹部,“只是连累你与孩儿,陪我沦落至此。”
苏玉衡闻言扑哧一笑,将药盏递到唇边:“表哥这般说,倒把咱们二十载的情分看得太轻,你我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情非泛泛……何必说这丧气话?”
说着,又推了推药盏,“且趁热罢,特添了陈皮调和,断不会涩口。”
晏临渊接过药盏,忽见窗外梅枝轻晃。
定睛看去,原是只寒雀落在枯枝上,正抖落一身残雪。
8.
金榜题名日,琼林宴罢,忠勇侯府又开华筵。
画堂深处烛影摇红,玳瑁筵前觥筹交错,晏献仪饮至七八分酒意,面若桃花染露,眼横秋水含烟,竟踉跄着扯住何晏君的袍袖,定要与何晏君手谈一局……只是棋子未落、指尖先颤,乌玉棋子三番五次跌落在青玉棋枰上,偏生触着何晏君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何晏君只垂眸不语,由着晏献仪胡闹。
珠帘琤瑽,谈鸣玉捧着醒酒的酸笋鸡皮汤进来,见二人这般形容,抿嘴笑道:“小侯爷可是醉得连棋路都辨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