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一个瞬间,黎式是释怀的。如果这一辈子,二十年来的光景到此为止了,那么苦难也为止了,好像也不错。

但是过去种种又重现眼前。她还是不舍的。

曾经十几岁的女孩为了妹妹,就算身负灭门大恨,也能扛住撑起黎家的压力责任,如今这样死去,又怎能安心舍下家人?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见亚公喊乖孙,又好像听见黎仰喊家姐。

一霎那过去,黎式心中重燃生的意志,在水流中努力起浮,尽全力去抓能抓住的东西。

下流某处漩涡漂急,她被卷入水涡,猝不及防地被水呛住了口鼻,惊慌失措间,撞到藏在水中的碎石,尖锐的疼痛传来,她阖上眼,便再没有意识了。

日转星移,不知几日划过,不管另一头如何天翻地覆,鸡飞狗跳黎式在一张干净且温暖的床上,缓缓醒来。

耳畔是火烧柴木而发出的噼啪声,呼吸间是满是古朴的中药味道。

她撑着沉重的脑袋坐起身来,人还有些晕,手在额头上触碰到厚厚的纱布。打量室内,这是一间简单的民房。一个紫陶药罐放在煤炉上烤灼,罐盖的小孔里一直冒着白色的热气。

布帘子被掀开,一个短发的中年妇女端着一个碗进来,看到床上已经做起来的人,面上没什麽意外的表情,说,“你醒了?刚好,那就喝药吧。”

“你是...是你救了我?”对方用的是国语,黎式便也用国语对答。

“我上山采药,在河岸边捡到了你”,那女人撑着旧布去端陶罐倒药,“你头上的上不重,皮外伤。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如果记得,那就没有大碍了。”

黎式没说话,又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她当然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

“来,喝药吧”,那女人坐到床沿,把药碗地道她面前,“从上面落下来的吧?你真算命大,就呛了几口水而已。”

黎式默默的接过了碗,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有些犹豫要不要真的喝下去。毕竟在经历过垃圾桶里捡到烂人的悲惨世界之后,她真的是怕了陌生人。

“这是那日你身上穿的,但很多处都被石子刮破了。我替你换下来后,顺便帮你补了补。”那女人似乎不在意她的这些小心思,自顾自从橱柜里拿出一套折好的衣服,放到她面前,“对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黎式。请问您怎么称呼啊?”

“叫我妩婆就好了。”

“妩婆?”黎式问,“口天吴吗?”

“不是,妩媚的妩。”

“哦...”

她点点头,这才借着屋外的阳光细细打量这位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但能看出眉眼间依旧带着一股风情,想来,年轻的时候定是个明豔的女人,倒也衬得一个“妩”字。

黎式在妩婆这里住了两天,将养了两日身体,基本了解了些情况。

妩婆是农村医生,原来只开了一家中医馆,后来西医兴起,便在馆里另开了一个小窗口,连带着看诊一些速效的小病,配一点常用的西药。日常里,除了在医馆里坐诊,偶尔也会去保育院里做义工,为那里的孤儿看病。

至于这座村子在哪,黎式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在台北和基隆的交接地带。妩婆从不说起自己的情况,所以她是否有爱人,或者儿女,黎式也无从知晓。不过看她每日来去自由,忙碌于自己喜爱的事情之间,让黎式无比羡慕。

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是何等自在。但她知道,自己终究不能属于这山水之间里。

晚饭时,妩婆终于问黎式家在何处,是不是应该和家人联系一下,莫名其妙的住在这里总不是长久打算。

黎式犹豫再三,心一硬,说,“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