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压在苏子宸的手背上,苏子宸避开了道慈的目光,他紧紧捏着手中被制成瓢状的玉盏,一汪血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他厌恶的气息。
有点熟悉,又好像很遥远。
“孤亲手凌迟了逍遥圣地的寂灵妖虫。”苏子宸解释,目光盯着这本该是琥珀色的酒液,“他流血的气息与人族不同,很令人厌恶,从前孤以为是因为他曾从孤身体里抽取过魔骨,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是寂灵妖虫天然就带着一股令妖魔不喜的味道。”
他告诉道慈,自己认出了合卺酒中药剂的主要成分是寂灵妖虫的血液。
但他也不怨恨道慈,“佛子肯同他们一起哄骗孤,孤很高兴,至少,你在骗孤之前给足了甜头。孤张口咬了饵,就不会怪钩子硌嘴。”
“放开孤的手。”
如果这是道慈希望他付出的代价,他愿意支付。
苏子宸眼角殷红,这一整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换来的是意料之中,却也合理至极的结果。
“子宸!”道慈还是稳稳地摁住了他的手,将杯盏压回了桌面上,目光柔和如一泓温水,“还记得你在地裂之前问过我的问题吗?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苏子宸回想了一遍,他想对道慈说很多话,可他说过的只有寥寥几句。
他曾自不量力到要佛门古寺的佛子在渡他和渡苍生之间选择一个,只选择一个。
僧人当时的回答是“身许佛门、心许苍生,无以再许卿”。
苍生要紧,佛门要紧,唯独他不要紧。
这个时候,道慈提出了这个问题,只会让苏子宸难过。
但他按捺住了这些情绪,他好声好气地和佛子商量:“佛子心系苍生,为黎民除魔,是佛子心慈。至于孤,恶贯满盈,害人无数,理应伏诛我这么说够了吗?松手,我喝了这盏酒,你最后陪我演一场戏,说你爱我,说你选择了我,此后,你当你斩除首恶的佛门圣僧,我入我的轮回,各自安好。”
“子宸,再问我一遍那个问题。”佛子的眸中隐隐伤感,伸手想要揽住苏子宸。
苏子宸第一次推开了佛子的手,他猛地站起,后退了一步,神情是被羞辱的痛苦,他指责僧人的狠毒。
“我确实做了很多坏事,可是他们曾伤我、辱我,你就一点都没有看见吗?我被人羞辱的时候,我苦苦哀求的时候,我跪在地上忍受一切不公正的待遇的时候,没有人给我公道,没有人记得我会疼,我会哭,凭什么,当我报复的时候,你们就要我收手,就要我原谅?我不会原谅任何人,是他们先对不起我。”
“你就真的要为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东西这么骗我,你就非要这么羞辱我吗?”
“佛子,和尚,道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公正,觉得自己很善良,对,你确实公正,你确实善良,你没有伤害过我,你只是迟到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想着逃跑,我不该不认命,我就应该当别人脚下随随便便践踏的烂泥,我是凡人,我没有道骨,我偷了别人的道骨,所以我应该接受惩罚。”
苏子宸语无伦次,泪珠无声地从他的脸上滑落。
“所以我什么都不配拥有,道骨是假的,旁人的称赞是假的,你的喜欢也是假的。比不过苍生,比不过佛门,我什么都比不过。”
“我已经认命了,我已经服输了,我不甘心,可我愿意接受惩罚,我只要你继续骗我,这都不可以吗?”
“但你别再让我问一遍了,你只会选苍生,你不会选我。”
他比谁都清醒。
佛子曾经明确地说过:身许佛门,心许苍生,无以再许卿。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苏子宸,他什么都比不过,他什么都拥有不了。
苏子宸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