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可以叫上一千遍一万遍的姐姐。
“姐姐来接你……你别怕……别怕啊。”
琐碎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之中,或许是记忆,或许是幻象。
有大麒山的青山旷野,有杏花村的榕树菜花,有后院低矮的墙头,冲她招手的女孩,那久远的、仍是幸福美好的童年。
甚至是那年,她背着哇哇大哭的女孩行走在荒野,恐惧天灾,恐惧狼群,恐惧死亡。
她去天元山之前,小颖一句话都没有挽留,可她所有的眼神所有的姿态都在诉说着,别离开我,姐姐。
她带小颖来东域,站在扶风楼的空荡荡的屋舍前,小颖说,姐姐,我们终于有家了。
她拼命地往上爬,抓紧更多的权利,寻找更多的真相,一往无前,奋不顾身,却永远不必担心没有归途,因为小颖总记得给她亮一盏回家的灯。
……从来不是我予你恩泽,而是我承蒙厚爱。
从来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离不开你。
她这一路艰难跋涉,受过很多伤,忍过很多痛,所以她知道一切的痛都有层级,都有强度,都有因由,一切的割舍也都有层级,有强度,有因有。
可她能将自己的性命都放在赌桌上,却不能承受失去小颖的代价,那是刺穿魂灵的剧痛,是剥夺憧憬的苦涩,是最高层级、近乎于碾碎信仰的绝望。
招秀麻木地行走着,脸上布满血污。
眼睛里淌出的血色都干涸了,凝固成行。
小颖到底是怎么与沙野扯上关系的,她究竟在沙野遇到了什么,最后加速沙野死亡的因由又是什么有太多的困惑,太多的未知,但她一点都不想思考,她只想找到小颖。
哪里都好像有她的声音,哪里都好像有她存在的身影。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追寻死地的隐秘那么多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贴近一方死地。
这个世界死寂如坟,没有风,没有水,有坍圮而凌乱的山岭,有横亘得到处都是的裂隙,也许死亡还有进程没有到来,所以阴阳四象还未颠倒错乱,所以她还能辨认得出天是天,地是地,山坡是山坡,沟壑是沟壑。
她走得越远,越感觉自己她的身躯也像是要被融化,变作这片大地的某一部分。
直到感受到掌中小剑不正常的发热,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肉时,她才后知后觉抬起头。
有那么一瞬间,招秀颠倒的感知里出现难以理解的色块。
层层叠叠堆积的色块好像碎成千万片的镜子,她在镜面中艰难地辨认,认出青青的山野,认出葱郁的大树,认出枯叶蓬草之间绽放的数不尽的金银花。
沙野的幻象里有她们的过往。
这不是沙野的记忆……是小颖的。
“你就在这里,对不对?”
招秀站在那一片山丘的废墟之间,仰头看着。
山在地裂中坍圮,仿佛某一瞬间整座山都崩溃,分解成大大小小的石块,陷落、堆叠、铺陈。
至深的寒冷与黑暗袭中她的心胸,她整个人都晃了晃,才勉强按捺住痛苦。
“别怕,别怕,”她喃喃地说,“我来了。”
……
解东流终于找到她的时候,这片荒野已经被她切割得四分五裂。
比横亘大地的裂隙更可怕的是,她将被坍圮的山坡填埋的地面重又撕开,挖出一个极其巨大的坑洞。
改变死地地形需要消耗的力量无法言喻,她仅凭着本命武兵就干涉到了死地的现实,恰恰证明她与死地的牵连已经进入一种极其危险的境地。
可是此时此刻,长刀与小剑都已经被她丢到一边,她坐在大坑的边沿,呆呆地望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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