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断摩梭着腰间的长刀,心绪实难平静。

戌时差一炷香,除却主祭人依然站立不同,祭坛之下所有祭祀参与者皆从袖中掏出了黑布,捆绑到了脸上。

这才是今晚这场祭祀最大的难度所在除了生民与主祭人之外,云台主不允许其余任何人直面祭祀!

鼓乐者尚好,祈舞者就很有挑战性了,杀生的祀者为了准确抵达预定地点,今日更是排演了数十遍。

没人敢提出异议,谁都知道这是保护措施,相反,睁眼的主祭人才是最危险的。

离吉时越近,桑采薇越是心焦,难以安宁。

“大人,”她说,“‘恶蛟’从何而来?”

水灵与蛟龙之类的东西,更多的是天地元气的拟化之形,并不是会为人的肉眼所能直观的,只有借助于梦境、祭祀这样的特定途径才能看到。

这些存在如果真正转换为现实中的载体,水灵自然就是九怀江浩浩江水至于蛟龙,在桑采薇看来,不是水乱漩涡,就是传染恶疫,其作乱的恶果,也许会扼断江流,也许会改道泛滥,总之生灵涂炭。

招秀听着心下叹息。

是吧,没人会想“蛟”会是个人吧!

她现在都还觉得匪夷所思至极!

她也不好解释,主要连她自己都不能去思考。

她在梦中,遭遇的一切匪夷所思都隔着几层梦境,既有梦这种东西作为缓冲,又有九怀江水灵这样的“神灵”作为缓冲,所以她能看能听能思考。

可一旦回到现实……

这方天地不允许她去深思那些东西!

“祸端”的名字与血火困蛟的形貌确实在她的脑袋里,无法磨灭,但是她不能去思考其由来,不能联想多年前的那场仪式,就连再度思考“天柱”“紫微星”这种概念,都会叫她惊悸哆嗦。

就仿佛这些东西早就被天地烙下尘封的禁制,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当她无知无觉的时候,不会引起那种警觉,最怕的就是这种窥探到半知半解的情况,她往哪里撞都是无形的墙。

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周身全是墙,还是说哪里有缝隙可容通身。

她在江边站了一整天,可这一天她唯一能想的,只有九怀江的大黑鱼化身与秦铮。

到后来,眼睛恢复正常了,她的脑子与心脏却被割裂开了。

大脑努力摒弃思维,不去想那些禁制之物,胸腔中因此而产生的激荡情绪却波涛汹涌,实难平息。

意外的是,在这种复杂又矛盾的状态下,她反倒契合了“逆旅”这把刀的心境!

今天这一日,刀都在她掌中微微震鸣。

人与刀的契合度突飞猛进。

听着桑采薇的困惑,她也只能摇了摇头:“不可说。”

桑采薇努力遏止自己的焦躁,控制住不再多话。

戌时差一刻,天地昏黄,暮色四合。

偌大的祭坛上升满祭幡,火把高燃,江风猎猎间吹动幡布与火光,照出影影憧憧。

场面却极为静寂,连人的呼吸声都不可闻。

生民之间本有窃窃私语,此时此刻连婴孩啼哭都消失不见,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下来,迫得人无法动弹、无法思考。

所有生民都睁大了眼睛,牢牢盯着祭坛上羽衣翩跹的祀者。

戌时到!!

静止的画面骤然动起来。

“嘭嘭嘭”

鼓声喧天!

赤裸着脊背的鼓手抡起锤棒,一下一下交替着狠狠撞击在巨鼓之上!

鼓点奏响,再是号声齐发,雄厚而威严:“嘟嘟嘟”

倘若这鼓与号是在清早卯时,那便是宣告昼起日升、万物生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