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个长者的身侧,两人长相近似,显然是他的父辈。

在春日的暖阳中,秦铮依然裹着厚厚的氅衣,体型瘦削,没长开的五官堪称秀丽,只是隐隐显出病弱的苍白,那双黑色的眼瞳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之色。

招秀像是鬼魂一样靠近,想探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不久之后她就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少年秦铮所注视的方向,心脏犹如被一只巨手攒紧,挤压出鲜红的血来。

四肢僵硬,浑身却抖如筛糠。

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那瞬间,甚至恍惚听到命运的叹息声。

时光的长河滚滚长逝,可遗落在岁月深处的石块仍在啷当作响,掷地有声。

不远处的棠梨树下,一个儒雅沉静的中年人正微笑着向旁人拱手致意,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青色的衣衫衬得他犹如修直的竹柏一样挺拔凛然。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小少女。

鹅黄罗裙,软软的飞仙髻,发间簪着两朵粉色的绢花。

小手拢着袖子,学着像父亲一样立得端端正正,只一双灵秀瞳眸悄悄瞥着满园的棠梨,顾盼生辉。

……她记得这年她八岁。

招秀呆呆地望着,一步都不敢上前。

身后的年长者对少年秦铮说:“那就是江兄的长女阿秀。”

“天资聪颖,玲珑心窍。现下风华未显,想将来定然桃花夭夭,宜室宜家。”

他说:“江兄春后就要下平陵,渡巴水,去南地归隐……你若有意,爹就想法子帮你聘了江家阿秀,留她在我秦氏。”

“爹娘会教养她如若亲女,你的好妇你也可亲眼看着长大。”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

招秀都硬生生从回忆与感念中挣脱出来,回头看向两人,表情十分复杂。

大麒山之前的旧事她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就像被那年的泥石流埋过,也埋去了过往许多记忆。

她不记得当年曾来过甘杨府,在秦家参加过这样一场春日宴;更不记得自己与秦铮还有这种渊源!

少年秦铮安静地站在那儿,注视着不远处披拂满身春光的小少女。

一瓣梨花落下来,粘在她的长睫毛上,她微微仰头,闭眼睁眼,睫毛飞快翕动,花瓣轻飘飘落下来,她悄悄深处手指捏住它,藏在袖中,就像是捏住了某个意外的小惊喜。

那样鲜活可爱的画面,秦铮眼中都涌现淡淡的笑意。

正当年长者以为他意动之时,却见他摇了摇头。

他奇道:“不喜欢?”

秦铮轻声说:“很喜欢。”

“那你”

“爹,不要空废心思了。”秦铮叹息,“随缘可好?”

他看着跟着父亲一起向长辈作揖的小少女:“秦家确是势大望高,但江伯父也爱女如珍。何必开口夺爱,伤了感情。”

秦氏家主语重心长:“子晦啊,江兄这一去,山水遥隔。我是怕她长成了,轮不到你呀。”

秦铮说:“那就是缘分如此。”

知他心意已决,秦家主虽有惋惜,也不再劝,转眸却见他抬手折了一枝花,不免奇怪:“你做什么?”

秦铮举了举手中的棠梨枝:“去赠花。”

招秀就僵硬地看着他就带着那支花缓步朝前走去,心脏都在砰砰狂跳。

……好像窥见了某种了不得的事。

怪不得那年云台向天下广发告令,援者颇多,却唯有甘杨府秦氏倾满楼藏书鼎力相助,无需任何回报。

秦铮接手修订了四部最复杂最有争议的典籍,不求扬名,无有贪图。

可他怎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怎么知道云台主招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