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不到痛苦,生前的绝望和愤怒,都在顷刻间变得子虚乌有。
“在那里,我没有感受到其他的活物。”
那个打坐的男人,对我来说,也和四周的景物并没有区别。
我回忆道:“那里很安静,连风声都听不见。”
“渐渐地想不起生前的记忆,就像变成了没有情感的草木。”
我感受不到一丝喜怒哀乐,慢慢地记不得仇恨,也就没有了执念、牵挂。
天上地下,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说得细碎凌乱,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在听。
到最后,我突兀地一笑,哑声喃喃:“……现在想起来,竟是如此孤独的。”
我转过去,看向冰石上的尸体,声音清冷:“真君,既然人已死,你留着一具没有腐烂的尸首,又是要做什么?”
我不是要激怒慕无尘,也不是真的不怕死。
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我还想过,要是他真要取我的命,也算是一个可笑的天意罢。
事实上,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我确实是真的不明白,慕青峰好好活着的时候,他分明就嫌他污秽,厌恶他至深。
那为什么现在又留着这具尸身,为他梳发、整理衣裳,还留着他生前赠予他之物,留着那一颗鲛珠。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死了以后,才做这一些事情。
我等到的不是答案,而是一片死寂。
慕无尘望着冰台,他两眼出神,薄唇苍白。
那个尸首,明明是我自己,却又让我感到很陌生,甚至让我不想再多看一眼。
后来,我竟也活着离开了。
我头也不回地拔腿逃出幽谷,就像为了逃离我那不堪的过去,彻底切断我那个如噩梦一般的前生。
回到苍翠峰之后,我连日闭门不出。
转眼,十日以后。
严峥端着做好的饭菜过来,他站在屋外,看了眼没动过的吃食,说:“苏先生,我将午膳放在这儿,您记得用饭。”
他的声音从门外传入,我屏息打坐,没有回话。
“小五已经可以下床了,阁主罚他每日在祠堂跪三个时辰,得跪上足足半年才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行下山。”严峥交代完了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这才要离开小院。
这时候,外头突然响起道:“方阁主。”
话音刚落,方长阳的声音传来道:“苏先生,我方才拜见故友,从他那儿得了一坛好酒,请苏先生今日赏脸小酌一杯。”
片刻后,我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
当年,我还在天剑阁修炼时,与长阳真人、以及他峰上的弟子们鲜少接触。
没成想,他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那个酒坛子看着不起眼,一打开来,酒香就迅速地盈满于室。
方长阳急不及待地倒满了两杯,鼻子先凑近地闻了一闻,说:“小周和清云都不在山上,其他的全都是奶娃娃,要喝酒那只能找你了。”
小周即是周念,而他嘴里的清云,正是无我峰蔺师兄的名讳。
就凭他们这三个人,强撑着这个落魄宗门,一撑就是漫长十五个年头。
我饮了一口酒,便是不好这一口,也不禁夸道:“极品。”
“先生识货,来来来。”方长阳又给我蓄满。
我想起来,长阳真人先前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听他人说,他常常在俗界游历,对于修行之事一向来看得很淡。
然而,我从周念口中得知,方长阳继承阁主之位以后,就不得不时常闭关,力求突破。如果没有他在的话,乱石峰这一座灵山,早就被天洲其他的豺狼占去,天剑阁也就自此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