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莱缪尔曾看见过失去孩子的皇后身上的痛苦与疯狂, 也曾在治疗皇后的那个阶段里替代千缪, 感受过他们母子之间曾存在过的强烈情感羁绊，他清晰地记得被恢复理智的皇后亲手推开时他的失落。

得知他无法真正顶替千缪时, 莱缪尔其实松了一口气。

治疗别人，他和医护人员一样，是天使。

可顶替别人，他就是盗贼，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即使是孤儿，莱缪尔也没有接受过这样下流的教育。

沾了皇后与千缪的光，莱缪尔被皇帝正经收养，对外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他享受了十几年的皇子生活，如果千缪介意，莱缪尔愿意将他的所有归还给千缪。

他自愿成为千缪与皇后修复关系的桥梁，换得他们重新团聚。

放下拥有的一切很难，莱缪尔也不觉得他有多么高尚愿意这么轻易地放下，只是因为另一个人是千缪，是他第一次心动的人，莱缪尔希望他留给千缪最后的印象是美好的。

和围在千缪身边的其它人都不一样。

他似乎是最没有资格继续陪着千缪。

莱缪尔感到有些悲伤，但在千缪面前，他不敢流露出来。

得利者不值得被同情，不是吗？

千缪叙述事实：

“莱缪尔，你变了，你之前唤我为‘哥哥’。”

“……你不喜欢我这么喊。我也没有资格。”

莱缪尔声音讷讷：

“我听陛下说，你不喜欢弟弟妹妹，我不该那么自以为是。”

皇后的原话没有这么直白，回想起年幼的千缪时，皇后会用怀念的语气说阿缪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孩子，他不喜欢我对别的小朋友态度比对他好，他很计较又喜欢装作不在意……

莱缪尔记得很清楚，因为下一句就是

【莱缪尔，你不是他，你不能叫我妈妈，我的阿缪会伤心。】

他与皇后的母子身份里合作意味更多。

皇后需要一个“亲子”巩固地位，攫取权力。他想要一个“家”，即使零零散散，并不完美。他享受到了比预想中多了很多的东西，莱缪尔想，就算现在失去它们，他也没有什么遗憾。

千缪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莱缪尔，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入了脏腑，暖暖的。

千缪还是那句话：

“我没有抢夺你一切的打算。”

或许听起来很虚伪，但这是事实。

但莱缪尔不信。

莱缪尔突然放大声音：

“我自愿归还！”

“这些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已经顶替你身份很长时间了，我享受的东西够多了……”

“你自愿？”

千缪轻声反问，声音中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莱缪尔，你告诉我，你愿意从皇子变成一个平民吗？你享受到的皇室光环，拥有的财富与地位，都会烟消云散。”

莱缪尔默默地忍受着这样的不堪，咬着牙确定：

“……我本来就是平民，我愿意。”

“从云端跌落地面，外面的无良媒体会盯着你不放，最少一年，他们将持续报道你的负面消息，让你成为我的垫脚石。你确定你能忍受？”

千缪的音色向来就偏冷，如珠玉碰撞，如利刃剜心，是珠玉还是刀子，全凭他的想法。

室内千缪的精神力早已铺开，如蛛网一般，而莱缪尔就是被蛛丝牢牢捆缚住的猎物，不知不觉地承受着千缪带来的精神攻击。

只是寻常的问句，就让莱缪尔联想到了未来的某一天里他声名扫地，生活一团鸡毛，星网上是谩骂的声音，现实里承受异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