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依然不允许他出去。

一步也不许。

每个月的例行公事。也没有消失。

……

夏知自己,倒也没寻死觅活,因为那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他的命是父母给的,不算是他自己的。

他的家人若是知道,也不会希望他要为报复五个畜生,而让自己死于非命。

他就这样不生不死,不好不赖地活,活一天,是一天,算一天。

……

联合医院的第五年,出了意外。

起因是这一年春节,顾斯闲令裁缝给夏知做了新衣。

那新衣是丝绸,布料鲜红,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白朱雀。做工精美,点缀精贵的玛瑙宝石,而夏知一见衣服,却无端发了脾气,打翻了香薰烛台,火焰一下就把那衣服蚕食殆尽。

“……”

夏知为什么会发脾气,一则是发泄对白朱雀的怨恨。二则有发泄对现状的不满。三则,却是这件衣服令他想起了当初在顾宅穿上的火红嫁衣。

他想起了药瘾发作,想起了他痛得在地上打滚,想起很多很多人看见。又这些年他被这五个人反复磋磨,想起那些痛不欲生的时光,以及如今逃不走的现状。

每当心有愤懑想要杀人放火,又会茫茫然突生无力

因为那天晚上。他没有救鹤灵。他逃走了。

杀人放火有勇气,为什么救人,就没有了呢?

他又真的有勇气吗。他的勇气呢。他是谁……他还是夏知吗。他到底是谁……他是谁?这些人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不都是他自己的错吗?他为什么不救人啊?为什么他没有伸出手啊。

他经常,经常,经常反复会想,恍恍惚惚的回想,然后偶尔在床上失控的时候,会哭着问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他像一只被摁住脖颈的天鹅,在死亡之前发出窒息的嚎哭。

然后,他会听到答案

“是我们的爱人。夏知。”

宴无微的话温柔地,恰到好处地响起来,“不用很勇敢……你永远是我们的爱人。”

“是夏知。是被我们爱着的夏知。”

哦,哦,不用很勇敢。夏知,夏知不用很勇敢。对的。

夏知本来就是懦弱的人,现实总是这样残忍,而他也总是这样愤怒尖叫但无力反抗。发生了就要接受,痛苦了就要承受。夏知所有的勇气,都是强撑着勇气,是自己鼓励自己去做的勇气,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为别人出头,习惯了诉诸暴力于不公,习惯了去走一条勇敢的路,于是他就这样慢慢成为了一个勇敢的人。

其实他本质一点也不勇敢,他也是很胆小的。他也怕疼,他也会哭,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没有比天底下所有爱哭的人坚强到哪里去。他只是一时的退缩,便被宴无微扒碎了灵魂的保护壳,他把那个软弱爱哭的小孩从自己的勇气里活生生撕扯出来,暴露在热辣辣的阳光下任人赏玩。

……

那个满身尖刺的桀骜少年不适合当爱人。

只有把锋利的尖刺全部狠狠削除,留下的,遍体鳞伤坑坑洼洼四处是创伤的灵魂,才能乖乖学会在原地被爱。

偶尔发怒,那也是凸起的伤疤。而不是扎人的尖刺了。

穿不下自己的水晶鞋,便要削掉爱人的脚后跟。

而宴无微显然深谙此道。

……

于是少年一遍一遍的得到这个答案,在联合医院潮湿的烟雨中,带着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朦朦胧胧地熬度了一年又一年。

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从小就是,他无法拯救湖中的鹤灵,也无法拿起反抗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