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梯平时很少有人上去,除了管杂役的太监,其他人根本没那个想法要到阁楼上去。景仁宫本身位置修得比较高,这阁楼又是宫中最高的地方,站在阁楼上足可以比肩站在太和殿顶上,可以俯视半个紫禁城,连宫外的民宅也能看到些。我小时候为了好玩,曾上去过几回,有一次把楼梯碰断了一根,后脑勺上磕了个小口子,从那以后就很少再爬了。而这楼梯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修,还这样搁着。

我正这样感叹着,那边小衡阿碧已经到了,她们迈步上去,转身拉我也上去。阁楼上进去是一个不小的四面通窗的敞间,摆放这些平时不用的桌椅板凳花瓶之类,敞间外就是一个观景的台子,用栏杆围了起来,有三面。我们一进去,就看见敞间窗外天空上的红。

“天哪,这是什么!”我惊呼道,径直走过去。

我们一直走到观景台上,扶着栏杆往外看,这才发现眼前那是什么。

那真是红,是一片火红。漆黑的夜幕之下,远处越过紫禁城高高低低的屋顶,越过依稀的金陵民宅,极远极远的地方,一片红光闪耀,把那半边的天空都映得发红,像黑水里弥漫的红油彩一样,魅惑至极。

“燕军放的火。”阿碧远远望着那红光,冷静地说道。

我们默默地望着那远处的火光,真的是火光映天,仿佛那火光就是燕军一样可怕而让人难以接近的东西。天上虽有月光,但月色都被这火光所掩盖殆尽。金陵城的所有房屋都沐浴在这火光的映照下,屋顶檐角上跳跃着红色的闪光,隐隐的仿佛还能听到木材灼烧时候爆裂的脆响,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焦炭味。

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的震惊渐渐过去,我这才发觉自己一直都忘了捂手帕。现在阁楼上风很大,送来北边的浓烟,更让人鼻呛,我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还咳嗽了好半天。

东边的角落里,有个黑影忽然动了动,我们吓了一跳。那人却问了一声:“公主?”这才听出来是仁轩。他居然也在这儿?

仁轩走到我们这边来,彼此看看,见他脸上沉沉的,也是沉默不语。想来已经目睹这壮观之景多时了。他看着看着,忽然又指着那火光说:“看看,多么壮观!南朝一百多年的荣耀光辉,全都在那里面了;明天起,火一灭,便什么都不是了。”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着那一片光辉。这夜里,不知有多少金陵人同我们一样,独上高楼,目睹了这千古壮观的景象,让人心惊,也让人悲凉。

燕军火烧木栅的余威一直延续到之后的三日,金陵城周围方圆三十里的木栅尽数被焚烧殆尽,大火数日不灭,至夜尚可见火光冲天,犹如白昼。皇宫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外逃,火烧第二日,皇上就颁布诏令,允许宫人自由离宫,宫中不禁。

紫禁城的太监宫女纷纷离宫而逃,只有少数比较忠心的还留在主子身边。景仁宫里,剩下的也只有阿碧和小衡两个。

火烧之后第三天,外面出奇的安静,空气中依稀还弥漫着木栅焚烧过后的气味,但是已经完全不似前几日那般刺鼻。紫禁城人少了,宫外的消息很难传进来,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只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孤岛一样,四周安静的出奇,什么声音也没有,反而更加令人心慌和恐惧。

我像往常一样,去七嫂房里,想看看她有什么不适。景仁宫里没了下人,这些活计很多就只能自己来做。七嫂的房间和我靠得很近,为了方便我平日前去探望,只隔了几个房间。房门新近挂了一块门帘,就是为了这一阵子那股难闻的火烧味道,挡在门上驱一驱。

我推门进去,立刻赶到眼前一黑,这房间里这几日都是封闭的,七嫂整日昏昏沉沉,精神恹恹的,所以经常连帘子也拉上。房间里很暗,进去之后,空气中都有滞涩的味道,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味道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