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忙上来拱手道:“掌印不必着急,陛下圣躬见好,若是久闷着,容易憋出病来。”
皇帝缓过气来,苍老的手从帷幔中伸出来,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李舜走过去,躬身垂首行了礼。
“朕没事。”皇帝道,又看向太医道,“下去吧。”
待人都走尽后,皇帝叹息了声,“朕不是个好皇帝。”
皇帝这一生金戈铁马,若要用好坏来评定,太过武断。
李舜知道皇帝只是想找人倾吐心中郁闷,便躬身垂首在一侧当个倾听的耳朵。
“垂治天下是皇帝的使命,开枝散叶稳固朝纲也是。”皇帝缓缓道,“现在才有些后悔了。”
“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是天下第一情种。帝王能有几个像您这样专情的。”李舜开解道。
皇帝摆摆手,不想再追忆往昔,眸光锋利如刀, “珩澜那孩子,身子骨那么不结实,不宜太过操劳,若是继了位,怕是没几年就不成了,江山社稷哪能经得起这折腾啊。”
“何况他那身子的沉疴一半都是在大内落下的,他心中恐对朕有怨。”
皇帝说了这一番话,中气便不足了,喘着气,“明日内阁定是还要谏言让晋王继位……”
“陛下,奴才可抵挡一阵子。内阁阁老们不知陛下与晋王之间的恩怨,便是看世子身体不好,才想着让晋王殿下继位。其实还是得听陛下您发话。”李舜道。
“晋王!晋王!朕这弟弟,若不是他,皇后也不会早早离朕而去!若是……把这皇位再还给他,那朕这些年争了个什么?岂不是成了笑话!”皇帝神情倦怠,眼眸幽幽,长叹一口气,“那孩子,能成事吗?朕能把这江山交给他吗?”
“世子在凤阳考察学政,颇有风生水起之势头,世子如此,都是为了对陛下您表忠心。底下人来报世子身子渐好,荣王府还递了封世子妃的折子来。”李舜道,“奴才知陛下圣躬违和,便交给礼部了。”
封个世子妃而已,并不需要沉疴已久的皇帝用一点精力。
“朕不是说沈湛,是说朕的亲儿子!”皇帝道,长明宫灯被风吹得摇曳,昏黄的光照着皇帝苍老的脸,诡谲莫测又霸气非凡。
“那位贵主……依奴才之见,贵主闲云野鹤似的人,陛下这大位放在面前,他也是看都不看的。”李舜淡声道。
皇帝涩然笑了,“倒是不知道像谁了。他母亲,是这样的人么?”
当年肚子里揣了龙裔就撒腿就跑的官女子,他已对她没了印象,只记得是个圆脸盘,看着面相便善良的清秀女子。
“奴才来陛下身边伺候来得晚,还未见过那位娘娘。”李舜道。
深夜的皇城静的瘆人,皇帝许久没说话,李舜便像个假人似的屏声静气揣手候在一旁。
“给沈湛把药停了吧。”皇帝道,喘了口气,“他想当皇帝,就证明给朕看看是不是这块料。”
李舜眼皮都没抬,薄唇微抿,“是。”
一个羸弱身子骨差劲的新帝,当然比一个身体强健又强势的新帝要更为依赖他,他才能继续把持着朝政,拿捏大昭官场,过万人之上的日子。
这其中玄机李舜这样的人早已参透,所以并非是荣亲王世子的银子和暗中拉拢管了用,而是他要为自己选择以后的路。
*
凤阳。
清晨天蒙蒙亮,草庐里便亮起了灯。
沈湛来凤阳后行辕之处并非官邸或会馆,而是于山野间结庐而居。
说是草庐,其实是极其考究的用料,装扮成草庐的模样罢了,看起来颇具山野之趣,实则样样用度都不比在王府差。
清晨的风带着山野间特有的泥土腥香,沈湛作息极其规律,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