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还是不甘心,便问:“这样重的赋税,还人头税,不是巧立名目么?没人管?”
少年有些不耐烦,稚嫩的声音飘散在腥臭的风里,“谁管啊,荣亲王是江南十三州的天……世子定的规矩,有啥办法。”
藩王属地的赋税归藩王所有。
世子沈湛……
宋婉脑海中出现沈湛阴郁苍白的脸,还有那狭长的淡漠眼眸,那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麻木。
巧立名目苛捐杂税,把人逼成奴隶,不得不为他行事,日夜受着这样的折磨。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她觉得羞耻,自己只看得见唾手可得的权势,却未看见权势之下埋葬的枯骨。
江南锦绣十三州,歌舞升平、富足繁盛。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暗无天日,血流无声。
宋婉白皙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红,觉得胸臆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沈湛可以争那大位,可以追求无边富贵,无上权力,染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人追求权势富贵本没有错处。
可他登上那大位之后呢?
坐上那位置的人,不应该心系天下苍生么?
这些人都成了这幅骷髅模样了,她不信他看不见!
他看见了,不以为意罢了。
蝼蚁而已,怎能挡住他的路?
那么蝼蚁和苍生,到底有何区别?
就像难道他不知那些药的利润没有那么大么?
拿到的白银,又是多少条无辜的人命换来的?
她的母亲,就是无辜惨死的人之一啊!
想到母亲之死,宋婉的眼睛迅速蓄满了泪水,她却微微仰起头抿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失控,不让眼泪流下来。
冷静了片刻,宋婉往前走动,一个个嶙峋骷髅似的人完全不在意她的闯入,再往前走就看见那熔炉,没烧干净的断肢还在一边,却有人像看不见一般靠在一旁睡觉,有被绊倒的,又爬起来,麻木冷漠,见怪不怪。
如人间炼狱。
堆积成山的铁器闪着寒芒,像是被血洗过一般。
恍惚间,她看见沈湛一步一步地踩着堆积的兵器往那金灿灿的位置上走,兵器下是尸山血海。
而那灰蒙蒙的尸山血海中有无数个和她母亲一样惨死的人。
“安顿好了。”沈濯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宋婉回过神来,拳头收紧,眉目间闪动着还未熄灭的火焰,猛地看向沈濯。
他被树枝刮了衣袖,露出的手臂肌肉漂亮,他神色淡淡,在这样一群嶙峋的“骷髅”间显得更为高大挺拔。
宋婉却觉得有种陌生的可怕。
他像是完全看不见这些人的苦难一样。
沈濯看着眼眶通红的少女,“熏着了?这空气不好,我们这就出去。”
她却一动不动看着他。
沈濯不明所以,“怎么了?”
宋婉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她深吸了口气,“这些人不是自愿来的吧?”
沈濯告诉她:“自愿的。每家每户送来的,还有是自己找来的。”
“怎会自己找来?”宋婉道。
“交不上税,借了钱庄的钱还不上。”沈濯平静道,“或者是染了赌瘾,抵卖田产也还不上。没了活路,只能把自己卖了。”
宋婉只觉得浑身血液似乎倒流。
沈湛在年末时会收回厚厚的一摞账本来核对,其中有钱庄、赌坊的。
她不敢去想。
苛捐杂税,人头税,让农户不堪重负只得妻离子散,卖身为奴。
然后设下了局让人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