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赢并未合眼,从杨如晤的指缝中,他看见杨如晤目光很深沉,细看似乎还有一点浅浅的波动。

药物的作用很快将宣赢的精神收拢,鼻腔里消毒水的味道在逐渐淡化,被一股温暖且自然的肌肤体温所取代。

这种氛围与气息令宣赢倍感安宁,他舍不得闭眼,害怕这份不多见的安定很快消失不见,他在杨如晤的手心里眨了几下眼,杨如晤不为所动,他又继续眨。

潮湿的睫毛在手心里乱蹭,杨如晤放下手,沉默良久后,他很称职地哄劝:“我不走。”

宣赢忽然觉得杨如晤这句话说的不合时宜了,他盯着杨如晤皱起了眉,想说你最好赶紧走。

“别瞪了,”杨如晤在他眉心一点,指腹轻柔捻动,“好好睡吧。”

21 ? 第 21 章

◎说了别乱动。◎

无论宣赢内心作何感想,身体永远比思维提前诚实了几秒,杨如晤话音刚落,宣赢眉宇忽地舒展。

身体机能臣服在药物的作用下,但关于如何控制心理,宣赢一直都不及格。

他梦见了一个人,从矮矮胖胖的孩童长成大人模样,他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孔,只能听见他柔声质问:“宣赢,你为什么骂我野种?”

宣赢在心里说,对不起。

在贺家那句脱口而出的野种,曾是他与宣勤儿时最好的伙伴。

宣赢老家在一个经济条件相对落后的小城,这是一座一家长短够百家来嚼的小城市,他们祖辈生活在这里,城市里有无数条相似的道路,其中一条济民街,是宣文林一家人的安身之处。

济民街的徐家姑娘年少出走,对父母不管不顾许多年,灰头土脸地回来时身边带了个半大的男孩子。

周围的孩子学舌最是快,只因男孩父不详,背地里都喊他野种。

男孩比宣家兄弟都要小,长得却很壮,周围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玩,宣赢跟宣勤不管别人如何说三道四,也不挑年纪,没事就带着他玩,亲亲热热地管他叫小胖哥。

城边有一条野湖,常有人去那里钓鱼,那条野湖无人照管,只立了一块破旧的牌子以作警示,一到汛期,家中大人耳提面命,不许家中小崽子们靠近半分。

宣赢跟宣勤自是也被父母多番警告,吓唬他们掉下去就没命了,兄弟俩乖乖听话,平日一下放学就直接回家。

那天很不巧的是宣勤有一道难题不会,留在学校攻克难关,宣赢坐不住,况且平时他们也有不一起回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多想,便先走了。

也是那天,小胖哥被老师留校辅导,宣勤便跟他碰在了一起。

暴雨悄然来临,顷刻间天地失色,宣文林久不见宣勤回家,电话询问老师,老师却说孩子早就离校了。

因为地方小,街坊四邻都相识,即便不回家,随便找个脸熟的邻居也能蹭上一顿饭,所以宣家兄弟以及周围的小学生很少有家长亲自去接,听完老师的话,宣文林以为宣勤可能去了谁家避雨。

半个小时后,雨小了,宣勤仍未归家,宣文林气哼哼地说,回来必定给这小兔崽子好看,一边骂一边抄上雨伞出门去寻了。

死亡对幼时的宣赢来讲很陌生,做作业时他只是担忧宣勤回来真挨揍了又要哭,哭了还得他来哄,后来一想哄宣勤这套业务早就熟练了,顺手的事,但是那天直到作业做完,赵林雁催他睡觉宣文林也没回来。

半夜时分,他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震醒,吓的他连忙拉开窗帘去瞧。

院子里有好多人,因下过一场暴雨,湿气在深夜里更显浓重,整个院子跟要末日了似的雾蒙蒙一片。

宣赢下床走到门口,见奶奶瘫坐在门槛上,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往外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