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处,一双眼睛又亮又傲。

山坡下的人也不多,一共六个,男生女生都有,两两合撑一把伞,对着山坡上的女孩儿或吹口哨或扔石子。

在他们之后,周决明独撑一把伞,悠闲地靠在陈旧的篮球架边,听到脚步声时,他将伞微微后移,熟稔地寒暄:“你来了?”

周决明模样不错,阴沉的天气下反而更加凸显出那股深沉的气质,宣赢望着这张脸,似是缅怀友谊,似是要重新看清这个人,沉默地注视着他。

良久,周决明猛地眯了下眼睛,他越过宣赢去看被困在山坡上的任玥,语气有几分怅然的味道:“你们两个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明明都惨的不行,”他回看宣赢,很不满意地继续说,“为什么敢跟我这么傲?”

不计回报的帮扶或许存在,但有人天生是坏种,用伪善蛊惑人心,譬如周决明。

用一点点恩惠就能让弱小感激涕零,何乐而不为呢,周决明很享受过程,因为他豢养的弱小很漂亮很单纯,笑一笑当真好看的紧,就连哭泣更令人欲罢不能。

宣赢从来不知,周决明对他们所有的好,都是需要回报的。

从宣赢逃学开始,周决明就将索要的回报转移到了任玥身上,如何对待宣赢就是如何对待任玥,只是他没想到,任玥竟然比宣赢还要无坚不摧,卷子被撕了她不吵不闹,转头去找老师重新要,若碰见老师不肯给,她便说,那你帮我找一下撕掉我卷子的人。

老师不敢查,扔给她一张卷子。

还有挨打也是,任玥护住自己的脸,他如宣赢一样,笃定这帮人不敢把事情闹大,打不死总会有翻身的时候。

宣赢多久没来,她硬生生地扛了多久,有时碰见周决明,她微抬着下巴,冲他轻蔑一笑,似是在说,有本事你来弄死我,弄不死我你就是怂货。

她的眼神总能让周决明想起宣赢,那个男孩儿也是这样,一身拆不散的傲骨,挨打的时候揪住一个人往死里揍,恶狠狠地说,你们不敢打死我,可是我敢,我这叫自卫。

周决明愈发觉得好玩,在好玩里,他发现另外一种滋味,原来欺负人是会上瘾的。

看着他们做困兽之斗,看着他们步入绝望,尤其宣赢的眼睛,斗志里带着凄然的狠劲儿,让人更想去摧毁。

“周叔叔知道你的所做所作为吗?”宣赢眼里带着寒冷的笑意,“恐怕不知道吧,送东西的人还是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周决明站起身子:“威胁我?”

“对,威胁你,”宣赢说,“让他们滚开。”

周决明思量片刻,挥手,那几人随即散开,宣赢盯着他倒退几步,返身就要去接任玥。

天空又传来闷闷的雷声,周决明一脸阴沉地看着那道奔跑的背影,当宣赢快要跑到山坡下时,他把伞一扔,追过去,伸手狠狠地抓住宣赢的头发将他掀翻在地。

“威胁我?给点好吃的好喝的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那是我爸!你信不信!哪怕我弄死你,他也会帮我搞定所有的麻烦!”周决明跪压在他身上,狠厉地往他脸上一拳接一拳地砸:“你算什么东西!我供你吃供你喝,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是啊,宣文林早死了,真的好想好想他啊,宣赢眼眶中掉下一颗滚烫的泪水,立即又被雨水带走,他已然无力反击:“那你就把我打死吧。”

打死我,让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