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杀死谯纵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姚兴冷笑了一声,只是笑声里好像又带着几分自嘲,“总不能说,抢先一步杀死谯纵,是为了断绝我入蜀的退路吧?那他大可以放心,倘若关中不保,基业不存,天命终究落在了应帝身上,我自然不会苟活,何来偏安偷生一说!又或者他拓跋珪有心借着设伏关中同时铲除两个对手,还能得手,我也不妨做个死得明白的刀下鬼!”
“大王……”
“好了,只是说说而已,还是来讲谯纵吧。”姚兴的指尖扣着御座,缓缓说道,“谯纵之死,只能出自永安之手!”
哪怕对蜀中来说,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可能,在他这里,却有且仅有这一个结论。
在想通这个结论的刹那,他面上并无异样,却在心中一阵战栗。
太果断了。
这神来一笔的截杀太果断也太有效了!是永安干得出来的事情。
若是从蜀中士卒的角度来说,他们失去了一个心有大志、惯会把握时机的首领,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回蜀中,绝不给任何一路兵马提供助力。
偏偏谯纵又是死在征讨关中的路上,最有可能对他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姚兴,也就让姚兴和蜀中结盟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他无法占据蜀中,也就绝不可能顺大江而下,横生一路兵马直取荆州,乃至于建康!
她宁可放弃一路潜在的助力,甚至是一片天府之国,也要确保战场局面始终在可控的范畴内。
这才是一位不拘泥于眼前得失的帝王应有的大局观。
比起亲自出征抵达关中附近的拓跋珪,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安好像还要可怕一些。
更可怕的是,她手下真有这样的将领,敢于替她执行这件斩首行动,还真让这人给做成了!
一想到这里,他又怎敢因谯纵身死,在明面上帮了自己一把而感到庆幸。
姚崇忽然听到姚兴低声自语:“我忽然有些不太确定,关中到底还能不能充当一个诱饵了。”
“您……”姚崇有些担心地出声。
姚兴的这句话,简直像是提前发出的意志消沉信号,不能不让人忧虑。更让人忧虑的,可能还不是国君意志消沉,会让国中其余众人也失去斗志,而是另外的一件事。
当年,就是屡次的挫败促成了姚苌的疯癫行径,那么,在姚兴这里呢?
说实话,他有点怕哪天早上醒来会听到别人说,快看,大王在关中立了一尊永安的像……
“崇弟。”姚兴忽然开口。
姚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在!”
“关中的春耕,我先前都交到了你的手里,眼下境况如何?”
姚崇答道:“司农各部都已分至关中各处,必不负大王所托。只是……今年开春以来降水不丰,臣有些担心年中有变。”
姚兴闻言咬了咬牙,“年中有变……三辅、关中、洛京向来气候相通,就算真是年中有变,变的也不是一地,你且先让人将后手备下就是!”
姚崇应了声“是”。
见姚兴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这位王太弟退下,姚崇躬身行了个礼,便徐徐退出了殿外。
这接连的惊变,让春风哪怕已渐和煦,吹在他脸上,也未让他有片刻的神态轻松。
想到姚兴的叮嘱,他更是即刻脚步一迈,便朝着长安的北门行去。
……
而在此刻的洛阳,同样是一片如火如荼的耕作景象。
不,不仅仅是耕作而已。
刘勃勃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也连带着抹去了面上的污泥,终于觉得自己能稍透过一口气来。
但低头一看,他两腿还泡在淤泥之中,拔出来都费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