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明目视着前方,佯装自己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给出答复前又分明停顿了一刹,只为了给出一个更为深思熟虑的答案:“……我不是怕,我是觉得,自己还配不上这样的声音。”

她在洛阳的时候,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她亲手斩下了姚绪的人头,也亲自放火烧掉了魏军的军粮,知道自己的行动切切实实地救援了洛阳。

可当她身在建康的时候,又忽然觉得,在她将刘义明这个名字威扬四海之前,还对不起这样的迎接。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褚灵媛回问,“昨日我向陛下汇报军情的时候,也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

她说,她只是接下了谢道韫的委托,把军令送到了刘牢之的面前,然后带着孙恩等人赶回了建康,沿途中做出了几个分兵与进军的决定,是不是好像换一个人在她的位置上,也能达成这样的结果。

当她带兵穿过建康城门的时候,听到了众多士卒得胜后的欢呼,也觉得自己做的少了。好像还有愧于坐镇此地的重任。

“那陛下是怎么说的?”刘义明的脚步往褚灵媛这边靠了靠,唯恐别人发觉她在问出一个幼稚的问题。

褚灵媛笑了:“陛下说,有些时候不必想那么多。只有对大应这片崭新的土地心存爱意,才会常觉歉疚,而越是觉得不满足,才越会想要力争上游。”

“若是只有觉得自己配得上,甚至是在外人看来配得上,才敢担负风雨的话,那也没有现在的永安陛下了。”

刘义明喃喃:“……是这样吗?”

当然是。

就像此刻,面对着这些山呼万岁的声音,王神爱的心情完全不像是表面展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但她依然在向前,一步一步地走去,对着迎接的百姓回以安抚的笑意,充当着这新生王朝的主心骨。

她看得到,冬日严寒,哪怕是建康城的百姓已非庶民中的最底层,仍旧只能穿着单薄的衣衫。漏风的麻布层叠着穿在一起,也还是会有冷冽的风从中穿过,完全是依靠着此刻人挤着人,才能彼此取暖。

在建康城外的土地上,因先前的交战,本应种植冬小麦的田垄,也已被铁骑践踏得一塌糊涂。虽然褚灵媛她们离开建康的时候,城中的战后定损以及修复工作已经陆续展开,仍然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由她来正式下令。

她也看得到,因战事所需,城中百姓有不少临时被征调进了军队中。交战的时候可以这样,但不能作为惯例,兵役要如何执行,都需要更清楚明确的条例。

还有……

林林总总的景象出现在她面前,也都被她记在了心中,提醒着她,何为道阻且长。

“陛下陛下”道路旁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神爱循声看去,就见有个女童跨坐在家人的肩头,在费力地向她伸出手来。

明明她还不能理解亲人此刻的欢呼,或许也不能理解陛下二字的意义,但她依然咿呀学语,模仿着周围的声音,在对上王神爱视线的那一刻,露出了婴孩所惯有的不谙世事的笑容。

像是这片混战过的冻土之上,提前绽开了一朵春日的蓓蕾。

让人忽然之间就觉得,已经真正从前线的战场,回到了后方的大本营中。

也让先前紧绷的情绪,理智的头脑,都变得柔软了下来。

……

但当先一步在城中响起的,不是庆功宴的礼乐,而是一片惨烈的哀嚎声。

“我要见陛下”谢重撕扯着喉咙,发出了一句呼喊。

他本已面如死灰,只等着陛下折返建康后对他们这些人做出处置。

长子身死的结局,本应让他知道,自己会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的,可在听闻陛下得胜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