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里的路程,为了确保士卒抵达城下后仍能保持战斗力,三日已是极限,更何况,在刘毅等人抵达建康之前,还与建康城中的守军有过一场交锋。
守军意图在半道伏击,阻拦他们这一支不听号令便前来的兵马,却在交手之间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丢下一批仍在缠斗之中的后军,向建康城方向撤回。
然而这场撤离都并不顺利。
苏北一带一马平川,能用于阻拦追兵的有利地势少得可怜,反而让后方养精蓄锐的骑兵屡次得手,令败退的建康守军不得不再度与他们交手。
虽然成功杀伤了一部分叛军,但也让守军撤入城中之时各显疲态,难以再战。
再向东而望,追兵已在视线之中缓缓推进。
刘毅面上更显得意,下达了军令:“攻城!”
这些随同他起兵的士卒里,起先还有些异动的声音,但在建康守军的败退中,那些声音都已暂时被压了下去,被另一种东西所取代。
叫做野心。
他们已经错失了能够参与洛阳之战的机会,也并未恰好身在刘裕刘大将军的麾下,未必能够自其他士卒中脱颖而出,还不如看看,能否成就另外的一份从龙之功。
永安陛下夺回失地、打压士族、发展民生的种种举措,在战祸当前倘若还需要十多年的时间才能真正落成,那也不能怪他们为了这十年间的人生足够精彩,而另投到旁人麾下。
甚至,他们都不能确定,在北方的联手出兵面前,已经得到警示的拓跋珪和姚兴会不会已经击败了永安陛下。
人是要为自己想一想的。
“攻城!”
“打进建康城中去,杀了弑君篡位的逆臣!”
谢道韫面沉如水,望着远处的这一片黑压压的潮水,对着守卫在城关上的卫队统领颔首示意。
霎时间,羽箭拔地而起,纵入空中,朝着前方攻城的士卒狠狠地砸下。
她无法评价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因为她曾经亲自走出过建康,看到在士族垄断了知识的所有权后,那些未经教化的百姓到底有多容易被人煽动。
饱读诗书的人里,尚且有那么多人目光短浅,只知贪图一时的利益,更何况是那些不知何为圣君开道的愚民!
可她虽为这些人感到可悲,今日却无法对他们生出同情,只能眼看着他们在箭雨之中倒下。
一名小卒匆匆自城头掩体之下跑过,冲到了谢道韫的面前。
谢道韫一把扶住了人,“情况如何?”
“真让您猜对了,有两路人想走地下入京,一路挖掘地道入城,直抵谢氏的一处宅邸,另一路想借用护城河下的地道,也被咱们的人发现了。”
然而这些人没想到的是,谢道韫在这几日间虽然没有额外征调兵马,给他们提供“正义”讨伐、甚至是怂恿更多人举兵造反的借口,却从建康周遭的民间招揽来了一批特殊的人才。
若在先秦时期,他们该当叫做鸡鸣狗盗之辈。
但在此时,面对偌大一座建康帝都,还是一座四面受敌的城池,他们就是最合适的眼线,也能发挥出最为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说,想要从地下河进入建康的蛙人精锐已被更长于凫水的渔民扼住了喉咙,一直拖向水底。闸门随即落了下来,让他们进退不得。
再比如说,本应为司马道子守灵的谢重联络了京中的长子作为接应,带领着谢氏私兵挖掘出了一条自觉隐秘的地道,却在冒头后不久便发觉,屯兵的宅邸已被人团团围住,连带着他一并都以谋逆的罪名拿下。
乱战之中,谢重悲痛欲绝地看到,一支长箭扎进了他儿子的胸口,夺去了对方的性命,偏偏他自己也已被戴上了镣铐,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