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又赶了一天的路,让伤势险些恶化下去,直到现在才有了休息养伤的机会。
可很遗憾的是,这显然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秦王的使者与哨探正在月色里赶路。
另外还有一行人,也在快速地前进。
为了避免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得太远,这一路兵马早早地便用羊皮布帛之物包裹起了马蹄,直到抵达秦军驻扎的渑池一带。
说来也是好笑,从函谷关后撤最近的地方,正在新安。
但出于对天幕的敬畏,以免重蹈新安惨败,姚兴一边坚决了不会退兵的底线,一边还是往渑池方向撤离了一段距离。
怎么说呢……
当那一队突如其来的精兵杀向大营的时候,渑池与新安并无什么区别。
姚兴几乎是被人直接从被褥中抓出来的。
一阵晕眩的虚弱之中,他甚至没能分清,到底是谁给他披上了外衣,将他扶上了战车,直到周围的一面面盾牌砸在地上,伴随着发出的数道巨响,变成了一道坚固的防守,这才彻底将他弄醒了过来。
当他抬眼向着战车之外看去的时候,看到的也已是一副火光中的混乱场面。
他一把抓过了最近的士卒:“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你们严防吗?”
士卒满脸慌张:“是……是严防了啊!可敌军不是从东面来的,是从西边过来的。”
是从对他们来说极为安全的关中方向来的!
这又要让他们如何去防,如何能想到去防?
敌军来得太过突然了。
姚兴顿时变色,却不只是因为士卒的答复,也是因为他眼前见到的场面。
渑池不似新安一般,多年前的战场遗骸让此地的夜间还有鬼火粼粼,但在这片被间歇照亮的战场上,姚兴看到的却是一片如同“见鬼了”的场面。
此刻自营地的一头杀入,又行将向另一头杀出的骑兵,分明是秦国的兵马。
秦。
不是他们姚家的那个“秦”,而是被他们篡夺来国号,原本属于苻氏的那个“秦”!
氐人披挂纵马,仰仗着先决之利,向着先遭遇函谷关一败的秦军,就这样举起了屠刀。
若非姚兴下意识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臂,被手臂上的疼痛提醒着自己,他现在并不在梦中,他险些要以为,这是一支鬼兵浩浩荡荡地闯入了军营。
他眼前所见,也正是他父亲在生前的最后时刻见到的画面。
军队的制式、行动的迅猛,都与他当年随同父亲效力于前秦之时所见,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唯独变的,只是
是领军之人。
姚兴朝着火光最盛处极力张望,看见姚硕德整顿起来的兵马拦截向了敌军的主力,在突然因交手而减速甚至是停顿的敌军阵营里,他模糊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这张脸已因十年过去变得比先前沧桑,但轮廓依稀未变,足以让姚兴将她辨认出来。
她并未亲自与姚硕德交手,便已随同那鬼魅一般的部从向远处撤离。
只丢下了一句话:“苻氏后人,向秦王讨还一笔旧债!”
她出声的同时,她的部将也将这个声音带向了更远的地方。
“苻氏后人,向秦王讨还一笔旧债!”
讨还一笔旧债。
“拦住她!”姚兴一边喝道,一边死死地握住了战车的扶手,面上只剩了彻骨的寒意。
什么旧债?
自然是羌人投奔前秦备受优待,又在前秦的战车垮塌后,终于决定背叛旧主自立门户的旧债。
是他父亲姚苌受封龙骧将军,竟未在自立秦王后抛弃这个称号,依然“不忘旧主”的旧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