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甲黑槊的于将军一声惨叫,黑槊已脱手而出,连带着悲鸣未歇的战马一并翻倒了下来。
一名抱住他的荆州兵早已满面鲜血, 但在倒地的刹那, 一把挂在他腰间的短刀已被他毅然拔出, 扎进了于栗磾的咽喉。
鲜血喷溅了出来。
同是仰天而倒,桓玄已面色惨白地回到了马背之上, 他却只能自咽喉之间发出一阵不成语调的嘶鸣,朝着死路又迈进了一步。
那把赖以成名的黑槊更是在下一刻,便已落到了一名小将的手中。
他圆睁着眼睛,又被一匹快马踩在了下头,彻底断绝了呼吸。
他不明白,为什么……桓玄的运气会有这样的好啊。
但这个问题,在场之中没人能给他答案。
因为这不该用运气,用天命来形容。
倘若不是行军的进程一直牢牢掌控在后方大应陛下的手中,这路抵达的援军绝不可能像此刻这般士气饱满,精神抖擞,和攻城两日未歇的鲜卑兵马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照。
又倘若,不是桓玄毅然要再次打乱他们攻城的节奏,选择向着此地发起偷袭,远来的援军也无法瞧见这一处乱象,呼喊着口号就向此地杀来。
再倘若……
倘若不是王神爱确如天幕所说,没有放弃这片土地,又何来这样决绝的反击!
这是注定的结局。在拓跋珪停在了晋城,而王神爱依然在向洛阳前进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好槊刀!”刘义明一把抓稳了那杆黑槊,提刀斩向了两名试图抢回于将军的鲜卑士卒。
不知是不是因她天生力大的缘故,这沉重的槊刀握在手中,仍有回转自如之感。
这一砍,直接将那两人一并扫下了马。
火光与月光之中,初次真正经历战场的刘小将军看到了敌军眼中的神色。
那是一种血性与野蛮都已压制不住的
恐惧!
鲜卑人也在畏惧!
他们杀奔来洛阳的时候,已因先前数十年的经验,将南人视作了软骨头,可在此刻,当洛阳守军与后方的援军会合到一起时,他们也在恐惧!
这告诉着她,鲜卑人的槊刀,不是只有草原豪杰才能挥动的神兵!
在这一刻,亲自杀人的不适已被另一种更为激荡的情绪压了下去,又被后头的另一种声音催化作了继续向前的力量。
“贼将已死,尔等授首领死!”
后方,檀道济一声高呼。
先前还在喊着陛下已至的士卒,顿时心领神会,喊出了在交战中更为有用的一句。
“贼将已死,尔等授首领死!”
“贼将已死”
援军宛若长虹的士气,裹挟着这一路精兵,继续冲入了敌军的城下大营。
檀凭之麻木地催动着马匹,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个将领当得如此无用。因为他完全就是被此刻一浪高过一浪的士气推动着向前,作为一个“陛下亲自委任”的标志物。他是被裹挟在浪潮当中的。
他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慨,明明天幕中说,檀道济是陛下麾下的稳健之人,但随着他喊出这一句来,哪里还能看到什么稳健之态,根本就是也已化作了一杆利刃,向着夜幕里溃逃的敌军劈砍了过去。
可又好像,每个人的行动都再正常不过。
他们只是在此时举起自己的武器,将那些本不该来到此地的敌人驱逐出境,仅此而已。
哪怕最开始,桓玄杀入的“薄弱点”仅仅是崔浩给他设置的陷阱,但现在,随着悍将于栗磾之死,这里已真正成为了敌军的薄弱点。
水波是如何扩散的,恐慌就是如何从这一角扩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