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下圜丘,要把皇帝从吉贞手头接过去,吉贞迟疑,温泌在袖中将她的手握了一握,笑道:“普贤奴都不怕,你怕什么?”

皇帝兴高采烈,一脚蹬在吉贞怀里,往温泌手上扑去。

“我的好陛下。”温泌哈哈一笑,丢下风帽貂裘,抱着皇帝上了圜丘,吉贞见他握着皇帝的小手,将金剑举起,呼吸顿止,却见金剑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牛背上浅浅划破皮肉,取了一点热血,点在了皇帝洁白的额头上。

皇帝卷翘的睫毛忽闪着,抓着他的手要看个究竟。

温泌把手擦拭干净,将皇帝高高举起,将士们山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普贤奴。”在震耳欲聋的呼声中,温泌轻轻叫皇帝,指了指自己。

这是他背着吉贞时常和皇帝做的小把戏。皇帝欢笑一声,叫道:“阿塔。”

温泌回首一看,圜丘下吉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脸愠怒。他愈发得意,哈哈笑起来。

吉贞攒眉,将貂裘交给乳母,自己先行回宫。

“殿下怎么一脸不高兴?”郑元义在殿外迎接吉贞,觑着她的神色,他心领神会地笑了,“又是武威郡王?”

吉贞捧起手炉,瞟他一眼,“你整天在我这里挑拨离间的,我区区一个公主,又能拿他怎么样?”

“殿下可不只是公主啊……”郑元义意味深长道,见吉贞目光陡然冰冷下来,他忙明智地闭上嘴,转个话题道:“近来晋阳城的媒人都跑断腿了,武威郡王的那位契丹王妃形同虚设,不知有多少朝臣想把自己家的女儿送给他做妾,殿下知道吗?”

吉贞笑道:“想也知道了,理所当然的事。”她捧起热茶吃了一口,凌厉的眉目被热气蒸腾着,柔和了许多,“崔屹的女儿嫁了吗?”

“嫁了。”郑元义道,“说来也巧,嫁的是正是荥阳郑氏。”

“和你沾亲吗?”

“不算沾亲。但总归是一个郑字,多走动走动,也胜过旁人。”

吉贞放下茶盏,“崔屹之流到现在还举棋不定,如今他深陷平卢军的包围,孤立无援,想必心里也焦急得很,你多去游说郑氏,兴许崔屹也会松口。”

郑元义叹道:“当初崔氏和武威郡王为婚事闹得不谐,现在要他对武威郡王俯首称臣,恐怕也难。”

“是我造的孽了。”吉贞轻笑,“你先去试试吧。”

殿外传来一阵笑声。皇帝每每笑得这么欢畅,一定是有温泌在,吉贞对郑元义使个眼色,郑元义忙穿过屏风往侧殿去了。

??沃野弥望(十四)

吉贞看着温泌怀抱皇帝,自殿外而来。

这是冬日里难得晴朗的一天,吉贞隐隐觉得祭天时那煊赫的日光还附着在他身上似的,照得他的鬓发,眉梢,还有绛纱的袍衫上都闪耀着灿灿的金光。

被金光刺痛了眼,她低下头,用绫帕轻拂炉上镂刻的花鸟纹样。

皇帝被冻红了脸,兀自兴奋地喊叫。乳母们用一个橙红的橘子将他从温泌怀里哄了下来,拥入暖阁去了。一时殿里静谧无声,三三两两的宫婢来到殿外,听闻武威郡王也在,都四散而去,吉贞望着外头倏忽而逝的裙角衫带,摇头道:“郡王总不肯承认自己跋扈,这宫里大多是京都旧人,先帝的滕御,你这样肆意来去,叫她们如何自处?”

时人口中的先帝,便是萧侗,他的宫人俱是年轻娇嫩的少女,温泌整日在宫里行走,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节。他不甚在意道:“一群庸脂俗粉,她们就算想要,我也懒得碰一下,谈什么如何自处?”

吉贞被他气的脸红,半晌才憋出一句嗤笑,“你好大的脸。”

温泌一笑,走来坐在吉贞一侧,隔着案几他倾过身来,摸了摸铜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