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晴微微侧了头,斗笠下?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祝百岁记忆中那未曾看清过的五官,此?时突然变得清晰了。

林暮晴不再背着光,她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关师尊她……”祝百岁无端地晃了下?神,早已忘记当初关白附是如何?应下?了问?话,其中又有怎样的误会。

原来救她的竟是阿晴,她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芙蕖洞。

林暮晴独自多占了一份回忆,好不公平!

稍一细想,祝百岁又想起一件往事:“关师尊说我的名字,是她师尊取的……这么说来,也是你?”

“嗯。”林暮晴应得坦然,“我原当你不喜欢呢,后来发现你也没改。”

祝百岁呼吸一滞,当初,怎么就擅自把新名字归结到?徐掌门身上了呢?

祝百岁想笑?,又笑?不出来,思及儿时,心中无端生了气,又漾起丝丝欣喜,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个酸甜苦辣来。

她和林暮晴之间的纠葛原来这么早就存在了。

自己的命,自己的名,都与林暮晴有关。

何?等奇妙?

“走吧。”林暮晴见她发呆,自然地牵了她的手,“村里的人?,统一埋在了后山坡。”

祝百岁这才知晓林暮晴牵她的用意,林暮晴怕她触景伤情,无声地照顾着她。

可林暮晴到?底是低估了她的心性,祝百岁见着断壁残垣,仍走得稳健。

玄猫先是缓步跟着,没走两步,就窜进?草丛里追逐蛐蛐。

立在村口的石头仍在,不受岁月侵蚀,字迹里沾染的血渍早被雨水冲刷。

如今秋日,没有下?雪,不大的村子,全都暴露在荒草枯叶中。

和祝百岁记忆中相同,又不同。

祝百岁许久没说话,再开口,却是一句感?叹:“村子怎么变小了?”

林暮晴答:“是你长大了。”

当初高高抬头才能仰望的屋檐,如今只一抬眼,就能看得真切。

脚下?的土路也变得狭窄,野草一长,就更显拥挤。

房屋塌的塌,烂的烂,失了人?气儿,屋子也像垮倒的脊梁骨,折了腰弯了头,被一抔长草的黄土覆盖。

和山坡上长草的坟墓一样。

林暮晴牵着祝百岁慢慢走:“当初松陵负责收埋的官员不知村中人?的名姓,立的都是无字碑。”两人?在最东侧的山坡上停住,“但你阿娘的,我擅自用你的名,刻了字。”

碑是以?祝百岁的名义立的,比旁的碑更整洁一些,似乎有人?打理过,放了陈酒黄纸,旁边的墓前?,也多少有些供品。

祝百岁便知晓了:“你来过?”

“外出归来时,会顺道来看看,你关师尊也没少来。”

“我不知晓你做了这么多事。”

“你年幼时,大家不忍揭你伤疤,也没带你回来祭拜,如今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祝百岁并没有哭天抢地,悲恸失智,她只是默默取下?肩上的包袱,翻出儿时穿的旧衣,一封信和一缕头发,在坟前?用火折子烧了,送去?给阿娘相伴。

信纸转眼化为灰烬,林暮晴没有瞧见上面写了什么。

……

林暮晴给祝百岁留了空间,让她一人?在墓前?待了半炷香,自己则走下?山坡,站到?了远处。

等待时,听见窸窣声,一转头,发现玄猫正在一处土坑边,用前?爪刨土。

林暮晴只当是小猫习性,掩埋排泄物?的气味,谁知玄猫刨了半晌,从土里叼出个物?件儿。

并不是什么寻常东西,而是一截指骨,也不知是哪位逝者的断指遗落在这处,忘了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