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玉连驳十八道奏章后,谁心头都澄亮,她就是个女人。
可纵使知道她是个女子,只在那段时间震惊过,那之前,那之后,似乎谁都没把她当作是女子,而是一个不能太掉以轻心的对手!
她总是那么让人讨厌,但凡是她看不对眼的,总是不余遗力作对到底,男子女子为官,在她身上,竟似并无不同。
这无数疑问中,只有孝安突而出声,“既是如此,公主的婚事宣告无效。”
连玉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看着这个他花了大力气去救其命、推行天下科举防他人再揭其女身的女人,这个他从爱上便命人暗中下药,暗暗替她把破败的身体都调理好的女人,这个却始终毫不感恩也毫不眷恋的女人,这个把陪伴了他人生十多年的姑娘害得奄奄一息的女人。
“把她押下,动手。”他双唇微动,看了阿萝一眼,终于,双目紧紧一阖一开间,猛然下令。
几名宫中惯常行罚的内侍,毫不留情把素珍按住,推倒在持杖司双杖之间。
袍修最高级别禽物的高大身影几步上前,跪到天子面前。
“如今大周大行女子科举,冯氏为官以来,为国为民,大功于社稷,女身之罪、孽臣之罪难道不能从轻发落?法不外乎人情。皇上,若真对她行使重刑,岂不让大
周百姓寒心?”
连玉看向底下跪着的卿相。
“权相,你说得不错。可是,毒害帝妃一罪,朕如何恕她!”
“皇上”
“权非同,朕若不允,你这是要反?”连玉挑眉冷笑。
权非同猛地抬头,一道戾气从他眼中迸射而出,竟亦毫不遮掩。
“权相(大哥)”
背后,是霭太妃和晁晃劝阻的声音。
终于,他缓缓起来。
其实,不必他们说,他也知道,他不可能现在做些什么。
他慢慢退回原来的位置,第一次,不再在即使交锋失利的情况也还意气风发。
第一次,他不敢直视宫廷刑罚。
再次他抬头,已是廷杖狠狠落到她身上的时候。
他额角绷紧,却见她倒卧在地上,正看着他,眼中并无责怪。
他却有恨!恨连玉,也恨她。
除去他,便只还有朱雀侧过身去,不忍再看。
但到此,也再无人阻止。
这天地间,毕竟那个人独大。
素珍最后看了一眼李兆廷,不为早已死去的爱情,只为故人,看着人群中,他垂着眸,她眼前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楚。
她遂放弃了。
其实,她早就放弃他了,只是看到他,仿佛就看到从前淮县的日子。
那里,有爹爹,娘亲,哥哥,红绡,还有冷血。
火热毒辣的疼痛如潮水而来,一波一波,熬过这波,下波更疼,地下是冰冷的雪地,素珍狠狠咬住唇瓣,可彻骨的寒冷和疼痛却比刚才在冰窖更强烈百倍,让她想放声大叫,想满地打滚。
但这条路是她选的,即使跪着也要把它走完不是?若叫出来,只会让所有人发笑,让他和阿萝笑。
她哆嗦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垫塞进自己嘴里,死死咬住。
板子在身上噼啪作响,袍子尽是血湿,自己都闻到皮开肉绽的鲜血味道。
“说,还是不说?”
发尖上汗水,落进眼睛里的时候,带着祥云龙纹丝绣的袍摆来到她面前,冷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说来也怪,板子打在身上那么响,可是她居然还能听出他声音中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他还会为她心疼?她早不抱这个期望,何况,这点施舍的怜悯她也是瞧不起,也不会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