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心不讨厌这样的氛围, 更甚至,她还有些喜欢。
因为很喜欢,想多吸几口人间的鲜活气,所?以在明月楼主笑盈盈地取出棋盘与?棋子时?,宋从心并没有拒绝。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等风雅之事, 宋从心自然也?学过,但她棋艺说不上精通, 只能说是略知一二。两人的棋路也?是南辕北辙, 宋从心兵行险着,绝处求生;明月楼主纵观全局,步步为营。大部分时?候, 明月楼主都能占据上风,但宋从心思路过于刁钻,神来一笔总能逆风翻盘, 立时?便会打乱明月楼主的节奏。好在明月楼主也?不执着于胜负,时?不时?给她让几步、喂几颗棋子,磕磕绊绊下来也?算打得有来有回,黑白云子在棋盘上呈现纠缠相争之势。
“拂雪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在下也?已收到了报酬,往昔之帐,便一笔勾销了。”
大抵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上,明月楼主并没有像以往一般穿得扎眼而又花里胡哨。他?穿了一身素白的里衣,披了一件暗红色的外衫,揭下了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面具。宋从心这才发现,雪上中与?她相处了些许时?日?的“兰因”竟是明月楼主的本相,其眉眼介于“俊”与?“丽”之间,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
宋从心静静凝视了明月楼主半晌,心想,真?是神奇。她分明半年前才认识“兰因”,但再见之时?却仿佛看见故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走完了漫长的一生。要知道,宋从心记忆中的大漠刀客是孤狼般矫捷迅敏的男子,满身都是被宿命套牢的岑寂。但兰因此人,与?“脆弱”、“消瘦”这类词语是不沾边的,相反,兰因危险、狡猾、锋利,像一只被逐出族群挣扎求生的狼王。可?此时?的明月楼主身披薄衣倚在暖玉榻上,看上去形影清瘦,意态闲懒。
然而,宋从心依旧莫名地觉得,眼前之人依旧是“兰因”,而非“琉璃”或者“槛花”他?又像那个?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走出了宿命、看淡且放下一切的故人了。
楼主没有穿鞋,服饰也?过于随意,但该遮的地方遮着,没露半分不该露的,给人的感觉便好似在自己家里接待了关系亲近的友人。
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也?是明月楼主相处起来让人感到舒适的原因之一。
“好。”宋从心微微颔首,明月楼主这里的茶水不比无?极道门的差,点心水果滋味也?佳。要论享受,果然还得是明月楼。
宋从心本以为雪山之后的单独会面会有些尴尬,但其实?没有。这或许得益于明月楼主极高的情商,也?或许是因为明月楼主在探听了她的过去后,主动将自己的“把?柄”交到了她的手上。大家都是戴着面具过活的人,就大哥别说二哥了。
“雪山之行凶险,没有挑明身份随行实?乃不诚之举,还望拂雪原谅则个?。”明月楼主语气平缓,他?嗓音清透纤丽,与?伪装下的兰因又有所?不同。他?一手托腮,从棋盘中捡出被宋从心吞掉的黑子,攒了一手后,咔嗒嗒地任由其落回云盒之中。
“不必。”宋从心还在努力接受自己孤狼一样的小伙伴时?隔半年后突然变成了女装大佬,“楼主有自己的考量。”
捡棋子的声音停住了。
宋从心抬头,便见明月楼主叹了一口气,他?神情恹恹的,像只低下矜贵的头颅、意图与?人类亲近却被再三?推开的波斯猫。
“拂雪这是还在怪我。”
“……?”宋从心不解,“我没有。”
“若是不怪我,为何总是喊我‘楼主’呢?”明月楼主神情
平静,语气却有些沉闷道,“我是真?心想和拂雪交朋友的。”
宋从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有些捉摸不透明月楼主的心事,想着自己好像也?没有做出特别冒犯排斥的举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