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一样的静默中,谢秀衣深吸一口?气?,稳稳地吐字:“我……不服。”
出?口?成章、才藻艳逸的文士,穷尽言语,最终却?只是将万般心绪汇聚成了这浅薄短小的三字。
“若当真如天子所言,太女之所为皆为祸国害民之举,而今苍天在上,先灵为鉴,是非对错当以民意为天。”
“在下愿以司命之仪,递刀呈世,为吾主?鸣冤。”
此话一出?,祭台下当即哗然,百姓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皇权争斗与朝堂政治对平民百姓来说其实十分遥远,但方才将士念诵的檄文字字珠玑,许多政策也与百姓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稍加点拨便能?明晰。百姓愚昧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接受教育,但涉及自家的一亩三寸地,他们又比谁都精明。檄文中写得清清楚楚,不少百姓听完后都有醍醐灌顶之感,瞬间?醒悟过来自己平日里是如何被贵族“剥削”的。
谢秀衣是跟随宣白凤见过底层苦难的,她很?清楚檄文要?怎么写才能?煽动民众们的怒意。而她另一个陷阱则藏在檄文内各大世家不为人知的丑闻里。这样一来,注重自身利益的百姓会明白宣白凤为他们做了什么,世家贵族们却?只会愤怒于自己的家丑被揭露了出?去?,错以为谢秀衣是拿捏了他们的把柄意图谋反,从而忽视了那些看似微末的东西。
至于贱民们的愤怒?哈?那点子三瓜两?枣,拿到手里还不够塞牙缝。更何况这些平日里被如何踢打都不敢吭声的牛马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被愤怒焚毁了理智的贵族们并没有意识到,相同的境况之下,“一个人”与“许多人”是不一样的。
一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放在一个利益共生?的群体中便会化为澎湃的海浪,冲垮本就不算牢固的岸堤。
“啪”,落入棋盘的又一枚棋。
于是,众人便听见,那坐在轮椅之上、弱不胜衣的女子抬了抬下巴,微笑着朝众人示意。
“那么,有人……想要?持刀吗?”
喧哗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但这种安静却?与先前不同,暗潮汹涌之中,就连吐息都变得逼仄而又压抑。
祭台上的女子纤细瘦弱、精致美?丽,那种丝绸锦缎与金莼玉粒娇养出?来的仪态气?度,让整日与黄土打交道的平民不敢接近。别说走?上祭台持刀伤人了,往常平民百姓见到贵族都要?俯身行礼。即便有人对这琉璃般脆弱的贵族女子怀有恶心,但也只敢在心里悄悄臆想一下,要?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是万万不敢的。且不说拿起司命刀就要?承担起伤人的因果,看那守卫在祭坛四周的将士,谁敢保证不会被秋后算账呢?
于是,场面便这样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站在人群中的沈如如看着祭坛,神情略显不耐。
沈如如出?身商贾之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愁吃穿,不必下地耕田,甚至还能?读书识字。那篇檄文中阐述的贵族世家的贪婪吃相确实让沈如如心生?震撼与愤懑,但也仅此而已了。
沈如如的家族既不属于被剥削得最惨的底层阶级,也无法跻身宴席分肉的上层阶级。虽然读书明理让她了解了世俗的黑暗,可要?让她为世道做些什么、改变什么,她也只是有心无力。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连自己的生?活都顾及不来的平民百姓呢?
沈如如觉得,“司命刀之仪”本身就是一个贵族用来作秀的笑话。
直到,一名衣衫稍显落拓但也能?一眼窥出?并非平民的青年男子瑟缩着走?上祭台,站在那名女子的对立面上。
那个瞬间?,沈如如觉得那些将士们的目光都能?把那男子当场看杀。
“……文常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