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3)

梅舒婷和陆昭的爸爸陆程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她会弹琵琶,陆程却说她在弹棉花,她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陆程只会把名字念成特斯拉的副司机,但是这并不影响陆程把梅舒婷捧在手心里,他对梅舒婷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即使梅舒婷对他总是不苟言笑的,两个人看上去就很像没头脑和不高兴。

他们俩倒是挺像夫妻,但陆昭却不太像梅舒婷的儿子。

有一天放学,陆程因为要送货没来得及接陆昭放学,陆昭在学校门口坐到傍晚,决定自己走回家。

他家离学校挺远的,等陆昭回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夏天的太阳没得晚,在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殆尽前,陆昭发现梅舒婷是在家的,她正坐在琴凳上看书,忘了开灯。

就像忘了开灯一样,她也忘了接陆昭放学。

这也不是偶然情况,这样的“忘记”和“忽视”自陆昭懂事起就贯穿在他的生活中。

或许是因为梅舒婷生活中有太多的东西,不仅要弹琵琶看书,还要外出购物,和朋友聚会,去瑜伽馆上课,有段时间还在考什么证书,她的生活很满,满到没有陆昭这个儿子一样。不过对于陆昭,她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她给陆昭报了钢琴课,这是唯一让陆昭觉得自己出现在母亲眼中的时刻。

大多数时候,在梅舒婷这里,陆昭就像一个透明人。

所以陆昭小时候很“调皮”,因为他会故意弄出一些动静或者闯祸,以吸引妈妈的注意虽然最后吸引来的都是爸爸。

陆昭在钢琴谱上画小人,故意摆在琴架上,梅舒婷看见了,但也只是看见了。

他的妈妈从不抱他,从不亲他,也从不骂他。

陆昭年幼时,每次看到小学同学的妈妈来学校接送他们上下学,嘘寒问暖,甚至唠叨谩骂,都会怀疑梅舒婷的母爱是否是另一种形状陆昭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也许爱不止一种表现形式,不能因为梅舒婷对他不管不顾,就断言她不爱自己,这实在过于草率。

直到易旸的出生,才让陆昭意识到,他妈妈的爱没那么深不可测,甚至过于通俗易懂地施展在易旸身上,让陆昭觉得过去的自己才是过于草率。

不过七岁以前,陆昭有十分疼爱他的爸爸。陆程虽然人有点大老粗,看到陆昭在学校获奖只会说“儿子牛逼”,但陆昭弹不好钢琴愁眉苦脸的时候,陆程会偷偷向他做鬼脸,会抱着陆昭去后山摘橘子,教他爬树,会送陆昭钢琴谱,装文化人在扉页写上:“赠照照,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后山栽着几棵桂花树,秋天到桂花开,果园里工作的姐姐还会摘桂花给他做桂花糕吃。

陆昭的童年几乎都是被爸爸果园里的橙汁浸泡长大的,明亮温暖,且富有生命力。

直到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陆昭回到家,却被涕泗横流的亲戚急忙抱起来,一起搭车送到了医院。

那天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一切都来得太快了,陆昭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医院,迷迷糊糊地见了爸爸最后一面,迷迷糊糊地看着白布被盖上,迷迷糊糊地被哭得满头大汗的亲戚晃来晃去。

“这孩子是不是不太正常啊?他爸出车祸去世怎么都不哭?”

“白瞎老陆对你这么好,你和你那个妈都是冷血动物!”

“照照是不是被吓到了?孩子还小,别折腾他了。”

“你和你妈都是赔钱货!你知不知道你爸吃了多少年哑巴亏?!”

很奇怪,陆昭在一片哭泣声中,提炼出了几句信息量很大的话,这些话看似云里雾里讳莫如深,实际上却有迹可循,陆昭曾在邻居嘴里听过,亲戚们也没少说,陆程知道后只让他不要管不要听,现在陆程不在了,就像泄了洪的闸,闲言碎语像一条河,汇聚在陆昭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