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下来,太阳彻底掉下了地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林煦想着天都黑了,父亲也该累了吧。
于是那个泥土变成的怪物消失了。
剩下林煦缩在树林里,低着头抱住膝盖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他有点想回家了。
别的地方晚上很冷,会下雨,还有虫蛇爬行。他想找一个至少有屋檐的地方待着。
他站起来,趔趄地走,身体摇摇晃晃。就在这时,他又想起来他喜欢剑的感觉了。
为什么呢,因为天地之大,没有他能做的。
他除了练剑,别的好像也不会。
剑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支点。也是第一件能勉强做好的事。他只能理解剑、还有微毫之中的微毫的大道,在其他的事上,他都是失败的人。
不……在剑上他也是个失败者。他的剑到底能战胜什么呢。
战胜肉体凡胎的人毫无意义,那只是在虐待弱小。所以他该斩杀的敌人到底在哪里。
林煦头痛起来,扶着树干起身。他拖起自己的身体在漆黑的树丛里走,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要往那个方向去找家,他只知道要不停地走。
找了半天,没找到家。辽阔的平原上没有建筑,只有一座坟墓,碑上写赵睦之墓。
他在母亲的坟冢前伫立,折了几朵黄的白的野花放在墓前。
他又继续走,看见了父亲的墓。原来父亲即便死了也要从坟里爬出来打他。
接着他看见了姐姐、姐夫、外甥、大伯、伯母等人的墓。
然后是许许多多的石碑,都是无名的墓,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月色下发出峭冷幽森的光泽。
他认出那些死去的魂灵是许多绝望的人。
他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他在墓群前静默祈愿片刻,接着走。
随着越来越多的坟墓出现,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名字,李宽泊、韩以宁、陆子傅、秦月宁、沈雪琅、林灿、陆长思、蒋术……
他沿着坟墓之路继续走。
出乎意料地,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的那把奇异的中央之剑,此刻来到了他的眼前。
他终于看清了那把剑的真身
“渺尘真君林雅照之墓”
一时万籁俱寂,群风肃杀。
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白惨惨地照在那墓碑上。
林煦心脏磅礴地鼓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记忆中呼之欲出,他感到渺尘真君这个名号有几分熟悉,是在何处梦见过吗,这是他吗。
他的手指抚上那冰冷的碑刻,原来如此,以剑为坟,确实是适合他的去处。他这一生,为剑而生,为剑而死。
瞬息之间,他忽然理解了为何爱是毁灭。
他失去轮回,终将毁灭。如果有得选择,他会毁灭于剑,这是对剑极致的爱意。
然而,究竟是谁告诉他爱是毁灭?天下还有另一个人,比他对剑的爱更加极致。到底是谁……他的头痛得更厉害了,隐约记得那是个很重要的人,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天上雷鸣电闪,不多时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水把那墓碑冲刷成一面平滑的镜子。
林煦抬头,镜中有一位银发紫瞳的人,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同,五官与他别无二致,神情冷峻而哀伤。
他与镜中的人对视,他伸出手,镜中人也伸出手,他们的相触止于镜面。他微笑,那人也微笑,他眨眼,那人也眨眼。
他张开手想去拥抱,那人亦想拥抱他。
他强烈地感知到,那是他灵魂中缺失的部分,他现在就想与眼前这个人的一切合一。仅仅是初见,他就已经幻想出和此人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