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其实想着,你可以差使阿宁去做些别的事,而阿宁……她可以离开我身边,不要再受到我的影响,做回她自己。”

柳林轻轻呵出一口气,喉咙滚动,像是吞下了一点哽咽。

“……你的影响?”

身边的女孩这样问他,她似乎有些迟疑,想要靠近,但最终只是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态度很认真:“她难道不是你的偶人?她甚至愿意为你去死。”

柳林苦笑了一声,将酒杯抵在额头,双眼空茫,没有落点:“你不明白吗,她甚至愿意为我去死,也就说明,她愿意为我去做所有事……是所有,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或许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阿宁的时候,她刚刚杀掉了她的父亲。”

柳林闭上眼,仿佛回到了曾经。

大雨倾盆,身边熟悉的声音聒噪烦人,他已经到了中老年,曾让孩子只能仰望的身形变得矮小,他驼着背,脖子前伸,像只王八。

那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湿而冷的空气涌进鼻腔,连喉咙都是潮湿的,雨滴越过半开的车窗打在脸上,冰凉。

耳边是对方嘟嘟囔囔的叮嘱,柳林已经长大了,成人了,开着价值几十万的车,穿着大几千的牌子货,他原本栖身的家庭开始变得弱势,已经年老的后妈要抱着还在吮吸手指的小女儿给他拉开座椅,原本动辄叫骂的亲父对他也是温言细语,就连那个遭遇了一场意外,和他只差一岁却成了智力残障的弟弟,在伸手去抓他面前的菜时都要被抽上一巴掌。

“你年纪也大了……现在也出息了,出人头地了,也好好看照一下你弟弟……”

“咱家里多出点钱,给你弟找个媳妇,他不是天生的傻子,以后生个孩子,也得你这个当哥哥的帮衬……”

柳林嘴角扯出冷笑,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扮演着被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孝子形象,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老男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他,就已经是孝顺了。

真烦。

柳林想。

老东西,以前那么对待我,现在却想让我来给你的好儿子当牛做马了?

这段路是如此漫长,以至于柳林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冷笑,他甚至想过制造一场车祸让老东西永远闭嘴,反正雨天路滑,出现失误再正常不过。

但他却没有做。

如果要制造车祸,哪怕他在驾驶位上也不可避免地会受伤,他才刚刚上位,正在关键时刻,万一伤到脸,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离他远去。

柳林攥紧拳头,忍耐着。

车辆缓缓停下,他们来到了目的地,柳林撑起一把伞,看着老东西一脚踩进水坑里骂骂咧咧,这处房子相比较其它的邻居更显得破败,门口甚至没有砌水泥,是一片烂泥地。

柳林越过水坑,跟着对方往里走去,看着他转换表情,亲亲热热地叫起“亲家”,虚掩的木门被推开,浓烈的血气扑鼻而来。

柳林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昏暗破败的屋子里坐着一个血人,那是个年轻的女人,很瘦削,脸上身上沾满了血,她抱着一具尸体,像是一尊石雕。

身边传来一声惨叫。

老东西几乎要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想扒住他,把柳林新买的衣服扯出难看的褶皱,嘴里“啊啊”地叫。

真是够了。

一直知道他废物,但居然能废物成这样。

柳林不耐地皱紧了眉头,原本压下去的念头重新浮起,他反手关上了房门。

多合适啊。

这是个好机会。

柳林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场景,他说:“意外之喜。”

“很有天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