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幻想破灭了,彭影也变了啊,之前在他看过的影片里,彭影还很年轻,肢体间还有着纤细和专属于青年的半熟半涩的风韵,蓄着长发,眼睛半眯着,享受着各种男人给他带来的快乐,脸上的笑也带着十足的媚意;但在他的面前,他看到的是个胡子拉碴,有着肥肚子的中年男人,穿得很随意、宽松,脸也有了双下巴。阮宋立即从自己的悲伤里惊醒,他感觉到了彭影的体温,他很羡慕彭影,但又很嫉妒他,他嫉妒他现在有老婆有孩子,但他还要过这种低贱的性奴生活。

这就是比较,这就是变化,阮宋咬着嘴唇,停止了哭泣,突然从彭影从美人变成普通中年男人的一系列变化中找到了令他也匪夷所思地快感,他高兴的是彭影这种人也会变老、变丑,他找到了一个令自己心情愉悦的平衡点,谁他妈逼的都干不过时间。

“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彭影问他,他眯着眼睛看彭影的脸,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刚才那五百块钱给他带来的悲伤烟消云散了,他从彭影的脸上找到了令他快乐的能力,看着彭影的脸,他突然有一阵快感,这种快感叫幸灾乐祸,他蹲在地上,现在不是哭了,而是笑,笑得前仰后合,止都止不住。

彭影将他带进店里,店内的灯正开着,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正伏在餐桌上写作业。阮宋进了他家,两个小女孩抬起头,脆生生地对他说了句“叔叔好”。

这下他可找不到自己悲伤的理由了,甚至有些病态地觉得刚才的哭泣很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种让自己立即开心起来的能力,眼下越是窘迫,他就越有希望,他就是有这种本事,他没说话,彭影给他递了根烟,两个人走到水产库房里抽烟,面对面站着,库房里的灯是节能灯,颜色惨白,彭影的脸也被这灯光照得惨败一片,库房里的窗户正开着,外面已经暗了,路灯在外面发着光,是黄光,但也是没有温度的黄光,就好像是从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里淌出来的黄色油脂。

烟头忽明忽暗,彭影突然开口问,“为什么哭了?”

“因为忘记今天是娼妓检查的时间,逾期未检,交了五百块钱罚款。”

阮宋如实相告,他在惨白的节能灯下看见彭影若有所思的眼神,彭影沉默了十几秒,弹了下烟灰,“可以理解。”

“那两个是你女儿?”阮宋问。

“是,在写作业呢,双胞胎。”

说起自己的女儿,彭影的脸上带了笑,两个男人在库房里抽烟,也是怕影响到小孩,阮宋抽完了烟,将未灭的烟头扔出窗外,看着外面冷冷清清的路面,突然一声嗤笑。

“你做水产生意几年了啊?”

“也不长,十二年。”彭影抓了一把食投进水箱里,防止明天要售卖的货物饿死,“店是我爸开的,他做了很多年生意了,当年我上岸,从新京过来找他,从跟我爸住开始就帮忙了。”

“得心应手嘛。”阮宋善意地嘲笑。

彭影不说话,阮宋又问,“我没猜错的话,你在新京应该有资产,当时来南洋市没有考虑过资产的问题?”

“有资产啊,拍八年色情片,不搞点东西肯定不现实嘛,其实也就是套小房子,也没卖,本来想着要卖了,后来想还不如留给我两个女儿,就一直留在那里,今年是第十三年没住在那里,但物业费还是按时交,他妈逼的。”

彭影往窗外吐了口痰,其实阮宋是羡慕他的,他的手有些冰凉,但不是那种僵硬的冰凉,就是发冷。

“那你赚了多少钱呢?”彭影问他,“做这个生意应该很赚钱的吧?”

“都是赚辛苦钱。”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缠,简直丢了魂了,窘迫如他,要是真的赚了很多钱,怎么会因为这稀里糊涂就要多付的五百元,蹲在路边嚎啕大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