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于是那两顶帐篷突兀地离了群,在沉沉的夜幕下,像是极私密的一隅。
宣玑喉咙有些发干,在冰天雪地里搓着手。他闭上眼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将非分之想踩在地下,又踏上一万只脚,严丝合缝地埋严实了,保证一点不会往外漏,这才缓缓地往帐篷里走。
盛灵渊的帐篷拉紧了拉链,帐外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像是早已经休息了。宣玑悄悄走过去,正彷徨时,几只不长眼色的雪地乌鸦忽然从枯树枝上落下。宣玑吓了一跳,见那几只乌鸦恭恭敬敬地朝他低下头,可能是特意来跟归位的“鸟王”献媚的。
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划破了宁静夜色,盛灵渊紧闭的帐篷里传出和缓的声音:“大半夜的,别在外面喝风了,进帐篷暖和会儿再说。”
宣玑犹豫了一下,低头钻进隔壁的帐篷。
两个双重保暖的防风雪帐篷挡得住视线,挡不住神识,彼此的存在感都极其强烈,盛灵渊睁开眼,甚至能感觉到旁边的宣玑拘谨地跪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板板整整的……就跟有谁要检查他的礼仪似的。
现在想来,在海上遭遇微煜王的时候,就是涅槃术开始大幅度被削弱的时候。那时小玑稀里糊涂的,可能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怎么就突然能说一口流利的雅音了,两个人像三千年前一样熟稔地聊天。
此时终于拨云见日,坦诚相见,他俩却不约而同地换成了当代普通话。
像是想用时间隔开什么。
第95章
野坟地里乱石林立,夜风一吹就鬼哭狼嚎。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年在荒郊野岭露营扎寨的日子……不过那时候周围到处是冷铁与牲口粪便的味道,物资紧缺,军帐也四面漏风,远没有这个帐篷精致,半夜没人敢合眼睡实在。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盛灵渊等着宣玑开口,可是平时废话上车拉的人却一声不吭,摆出个跪地领训的姿态这不是剑灵的姿态,剑灵跟他没大没小,平时使唤吵架、吆五喝六起来从不见外。
这是剑身折断很多年以后,盛灵渊身边近臣的姿态。
盛灵渊知道,宣玑这是在等自己的态度。
要是按照人间的标准,他俩其实就像是大半辈子没见过面的总角之交、儿时玩伴。少年分别猝不及防,再见已是隔世,这中间又夹杂了家国千古。人情如铁,看着结实,其实砸断就一下。倘若放在那两头生锈,时间长了,再续上可就不容易了。
盛灵渊不知道剑灵在他身边徘徊了多久,但想必是把他前几年的颠倒诞妄与后二十年的铁血残酷都看了全套,再加上自己在心魔瘴里亲口说过“生前旧事不必往心里去”,这会儿最初的震惊过去,小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和自己相处。
那么……他应该怎么回应呢?
盛灵渊端坐在帐篷里,帐篷布透过微光,簌簌的雪仍在落。
他其实不用动脑子都知道,“喜怒哀乐”四大基底,正常来说,喜乐至极,自然应当生悲。因此最常规的反应当然是抱头痛哭、回忆过去、再执手相看泪眼这事他是熟练工,过去做过好多次,但都是惺惺作态,真动心的时候他哭不出来,从小就这样,小玑也知道。
他也不需要像对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对宣玑,人家早不是需要人哄的小孩子了。盛灵渊心里明白,他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是会给两人之间的隔阂添砖加瓦。他应该无所顾忌地放纵情绪,一五一十地把事情挑明,理直气壮地质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跪,为什么要像那些有所求的人一样恭敬屈膝,为什么要以君臣礼跟他划清界限。哪怕口不择言一通,快刀斩乱麻似的互相狠狠伤一次心……因为三千年前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只有这样,才能打穿时空隔阂,捞回那些流逝的旧时光。
盛灵渊张了张嘴,但没等出声,他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