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孩子,哪怕他潜意识里也想玩,也想将太子那些沉重的架子卸下来歇一会但他不敢,他连类似的想法都不敢有,否则那些噩梦还会找上他。
只有任性的剑灵替他渴望,软磨硬泡地“逼”他听故事玩木雕,午夜惊醒时替他哭。
剑灵与他相依为命,是他的软肋,替他发泄丝毫不敢暴露的软弱,替他享受不敢享受的童真。
木鸟快成型的时候,雪山伏虎的故事也讲到了关键的地方,连小殿下也忍不住多逗留了一会,直到帝师吹笛子催促。
卯三拿起他那有模有样的木雕,笑道:“小殿下这只小木鸟,明天就能装翅膀飞了,殿下想赐个名吗?”
剑灵叫道:“我的,是我的。”
小盛灵渊就对卯三说道:“叫‘小鸡’。”
那是剑灵的小名。
“哈哈,”卯三跟小盛灵渊混熟了,难得见他这么有童趣,一把抱起他,放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准备给丹离送过去,“有殿下赐名,这鸟就有灵了,说不定借殿下贵气,能飞上九重天呢。”
小盛灵渊心里一动,低头看了看卯三,问道:“卿乃河内卞氏,可有表字?”
卯三笑道:“属下区区屠狗之辈,在家时父母叔伯以齿序呼唤,跟了殿下,入‘地支卯字队’,排行老三,便叫做‘卯三’,哪有甚么表字。”
小盛灵渊就说道:“那孤也想个好的,赐卿一个表字,以彰……”
“殿下。”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打断他。
盛灵渊一抬头,蒙面的帝师不知什么时候迎了上来,连忙绷直了肩背,从卯三肩上下来,端端正正地行礼:“老师。”
丹离招手叫他过去,轻声道:“天干与地支营诸位将士都以编号称呼,人人无名无姓,殿下独赐卯三,他日后在同僚中如何自处?”
卯三很机灵,忙顺着帝师的话就坡下驴:“丹离大人说得对,属下身无寸功,得此厚赏,同僚弟兄们知道了要妒恨的。等属下摘足十二颗妖族头,挣个百户,再找殿下讨字。”
小盛灵渊一本正经地纳了这二位的谏,就没再说什么。
宣玑却“听”见他开始掰着手,在心里盘算起各种有美好寓意的表字,想要给卯三准备着。
一时间,宣玑连老魔头诸多混账之处都忘了,只是专注地听着这个压抑的孩子心里的声音,想伸手抱抱他,给他买一套能飞、能遥控的电动玩具,想让他对世界毫无负担地笑上一次。
可惜那只叫“小鸡”的木鸟,和它的原型一样,没能真正地飞一次。
第二天,他们遭遇羽蛇部伏击,慌乱中木雕丢了。卯三也为了护主,被一条羽蛇拦腰咬断。
年轻的侍卫上半身飞了出来,人却还没死透,那半截的人身以肘撑地,拼命地往前挪着。
“殿……下……恕罪,雪山……雪山伏虎的故事……是……是属下吹牛的……”半截的侍卫拼了命,想把结局说完,“我们没有……那虎妖掏走了我弟弟的……我弟弟的心……我当时躲在树上……”
然后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另一个侍卫扑上来,抱走了小盛灵渊,小殿下的目光却仍然死死地焊在卯三身上,读懂了他的唇语。
卯三说:“不要……赐名……殿下……不要再……”
人也好,木雕也好,有了名字,会忘不了的。
忘不了,是要伤心的。
然后那双眼睛里的光散了,至死仍然痴痴地注视着人族预言中的孩子,期待着他能给绝望的凡人一个容身之地,把失落的人间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