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姿点点头,看见了。
四位小提琴家坐在西岱岛的岛尖,身后垂柳绦绦,艺术桥安然悬于塞纳河之上,那年的河边旧船还停在河边。
画面一转,卢浮宫走廊圣洁肃穆,纯白的胜利女神像立于高阶尽头,两位音乐家在台阶上演奏着马林巴琴。
大皇宫,皇宫花园,歌剧院,先贤祠。
熟悉的地标建筑在梁姿眼前走马灯似地闪过。
梁姿坐在青岛的家里,感觉自己并没有离开巴黎很久,因为它没变样子。
巴黎的辉煌变幻过去太久了,以至于现在成为了一座没有时间的城市。五十年前的巴黎和现在相差无几,五十年后的巴黎和现在也许依然别无二致。
这座城市日复一日地努力,都是在为了维持几十年前、甚至是几百年前的模样。
梁姿一直看到了视频结束,一只黑色马克笔在蓝天白云里写下了“PARIS 2024”。
是夹在东京奥运会闭幕式里的巴黎八分钟。
梁母评价:“真浪漫。”
梁父评价:“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样呢,别跟这回似的,运动员的床都塌了。”
梁姿想起来法国媒体给这些塑料床架起的名字,“反性/爱床”。
她没敢说出口。
“你就知道关注这个,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浪漫细胞,”梁母打开了上次旅游的话匣子,“黎黎,瑞士真是漂亮,那个叫什么森还是什么恩的,太美了,但是真贵,物价怎么能这么高呢。”
梁姿:“琉森,卢塞恩。”
梁父说道:“我最喜欢佛罗伦萨,巴黎也行,这两个地方的中国菜都好吃。”
梁母瞅着他:“快闭嘴吧。”
晚上梁姿躺在床上看书,谢绍又给她发了消息:【看巴黎八分钟了吗,拍得很棒】
她和谢绍认识一个月了,但是聊天并不频繁,隔三四天才会说一次话,两个人在网上话都不多,每次聊几句就结束。
梁姿回他:【看了,喜欢】【你什么时候去的巴黎】
谢绍:【很久之前了,在英国上学的时候】【其实我去年有个会,本来应该在巴黎开的】
梁姿笑了一声,写道:【没关系,谢老师以后还有机会】
谢绍:【借梁老师吉言】【你想过回巴黎吗】
梁姿记得丽嘉,清泽也对她讲过一样的话,不止一遍。
第一次在葡萄牙,她预祝他答辩顺利。
第二次在圣母院楼顶,她希望他工作快乐。
记忆力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她吸了吸鼻子,回复道:【希望在2024年可以回去一趟】
谢绍的信息很简单:【会的】
梁姿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八百次,就是没有困意。
她想了半天,大概是因为下午两点那杯美式。
又或者,巴黎已经成了她的咖啡/因,她的普鲁斯特玛德琳。
她崩溃地捞起手机一看,01:53。
下一秒,手机在她手里震动起来,屏保瞬间换成了来电显示。
梁姿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握住手机。
她定睛看向屏幕,电话号码很陌生,归属地显示北京。
梁姿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
对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梁姿像从前一样,把自己蒙在薄被里,小声说道:“喂?”
还是没有响声。
她看了一眼,通话还在继续。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也没说话。
十几秒之后,她再次开口,第一个音节拉长,第二个音节缩短,尾音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