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2)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检查生命体征,确认心率和血压的稳定、四肢活动能力。

意识进一步清晰,边怀远试图动一动手指,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医生询问他是否明白现在的情况,四肢是否有麻木或刺痛感。

医生记下他的回应,转身告诉边城:“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继续观察12个小时。”

边城点头致谢,走到床边,挪了一张椅子坐下,问父亲想不想喝水。

边怀远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他:“我梦到了好久以前的事。”

他的手停在水杯上方。

“你还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吗?”边怀远说,“IMO决赛,你在南京集训,当时你只有这么点大。”他的肌肉还处于麻痹状态,没办法做手势,只能用表情来展现往事的追忆。

边城当然记得,他对所有事都记得很清楚。

“前两年国家代表队都拿了金牌,教练要保住三连冠,你压力太大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边怀远说,“我每次去看你,你都板着脸,一点笑容都看不见。我当时想,你那么喜欢数学,怎么能让热爱的事情变得这么痛苦,就用车把你偷渡回来了。”

“结果教练打电话来一顿痛骂,我又回去了。”

“是啊,”边怀远说,“但好歹在玄武湖玩了一天。”

要说美好的回忆,那还是留下了很多的。

“之后我就不干这种事了,”边怀远说,“想找别的办法让你开心点,我们家没什么幽默的基因,我只能在网上找各种笑话,去看你的时候讲给你听。可惜你这个孩子太难哄,一次都没笑过。”

“那些笑话真的很无聊。”

边怀远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然后我就醒了,感觉这个梦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边城默默把手收回来,放在病床边沿,距离父亲插着软管的手只有一寸之遥。

边怀远微微侧过头看着他,头发和枕头摩擦出窸窣声:“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话题是达摩斯之剑,掉落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床上的病人主动割断了绳索。

“我是在你妈妈去世之后,才遇到她的,”边怀远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想我。我跟你妈妈一起上的大学,二十多年的情分,你觉得都是假的?”

边城望向床边的心电图监测器,绿色弧线缓慢地划着:“我那时候在气头上,说话不过脑子,爸别放在心上。”

“我对你妈妈不好吗?对你外公不好吗?”边怀远呼吸急促,手指弯曲着颤抖起来,“一个人演戏能演二十几年?你怎么想的?”

边城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父亲。虽然中间有断裂的十年,有谎言,有怀疑和芥蒂,但小时候一起拼乐高的手,床边朗读的声音,草坪上滚动的足球,那些都是真的。

对自己而言,绝大多数时间,他确实是一位好父亲。

“爸,别激动,你才刚缓过来,医生说要静养,”边城放缓语速,语气带着一点安抚,“我说了,那都是气话。”

“爸只是个普通男人,”边怀远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凑上来,难免会动心……我也不奢求你理解,但是……你不能……就这么……把我当成个罪人,不能不认我……”他缓了一会儿,“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就像心里被捅了一刀,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我倒在地上的时候就想,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原谅我。”

边城垂在身旁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

他望着刚从死神那里回来的父亲,突然意识到,他结婚这件事,大概永远都无法说出口了。

“谈不上原不原谅,”他说,“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