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国子监的时候不同,周淮扬整个人清减了不少,面色也带着几分憔悴。
他与路星奕面对的压力不同,他的想法与整个家族、亲人所违背,人在这种环境下,其实很难坚持自我。
周淮扬这十几年来都是这么过的。
他虽然读书认字,有着自己的想法,也无法做出任何自己所想要的选择。
入国子监,从甲三级结业,都只能听从家中安排。
周淮扬心底也清楚,他所得到的一切,甚至包括他在国子监内受到的重视,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家中……或是谢家。
所以在进入朝堂后,他也没有违背家中的意思,一门心思辅佐谢郁维。
可越是深入接触,他便越是无法说服自己。
江太妃和广郡王并非良主,他有意劝谢郁维回头,谢郁维处在夺权的漩涡中,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
周淮扬疲惫地闭上了双目。
种种局势皆已表明,谢家已是江河日下,如若此时后撤,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可人陷于权力纠纷中,轻易是回不了头的。
到得如今,他心中已经清楚,他劝不了谢郁维,谢郁维也无法扭转他的想法。
他睁开眼睛,看向施元夕。
今日来这边前,他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施元夕和殿上的周太后已经大权在握,如今不过是留有底线,不曾大开杀戒。
此番见面,并不是他们求着要将他拉拢到身旁,而是在大厦将倾前,他能把握住的最后一次机会。
周淮扬面上再不见犹豫之色,他沉声道:“周家之人,除我以外绝大部分都有涉及谢家之事。”
“臣不求太后谅解,只想为家人求一条生路。”
施元夕看着他,缓声道:“周大人应当清楚,谢家所行之事,乃是死罪。”
“周家为其党羽,虽不是主谋,但也难逃责罚。”施元夕见得周淮扬眼中的光熄灭大半,她微顿片刻后,道:
“但有一点,太后可以允诺周大人。”施元夕与周淮扬对视,轻声道:“周家若未涉及死罪者,皆不会受其牵连。”
待一切平定后,抄家流放是避免不掉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周家也和谢家一起,享受到了权势的优待。
施元夕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前的僵局,在他们不愿乱杀无辜的前提下,确实需要谢家那方的人来打破。
周淮扬是她能从中选出的最佳人选,局势上确实需要他。
但如果重用他的前提,是让他全家在犯下事后还能相安无事,继续享受着荣华富贵。
那就与他们的原则相违背了。
周淮扬若接受不了这个处置,那今日商谈之事便也只能作罢。
施元夕看着面前的人陷入沉默,她淡声道:“除此外,周大人本人亦是无法幸免。”
旁边静坐着的路星奕,闻言心头一跳。
这是拉拢还是把人往外推呢?他一时没明?*? 白施元夕的想法,就见面前的女子眸中清幽一片,声音掷地有声:
“此间事了后,周大人便会被贬至地方。”她看着周淮扬,不带情绪地道:“世家之人,远离百姓生活太久。”
“周大人此后在朝中的起复,只能仰仗自身。”
从基层做起。
路星奕听到这话,眸中滚烫,眼神骤然明亮。
……在此之前,周淮扬其实自己就有过估算,涉及党争,两派之间绝不可能留有余手,哪怕是他此刻有所动摇,最多也只能保住全家性命。
仕途一事上,几乎已是彻底断送了。
可施元夕这番话,分明是在说,周淮扬还能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