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南山,是京郊的一处野山,其上遍是无人认领的尸骨,由官府草草一裹,便?埋在了?山头。比起“埋”,其实?更像是“丢”,久而久之?,这南山便?汇成了?一座乱葬岗。再?胆大?的顽童,都不敢往这一带来。
抖若筛糠的前御史被人“带”下去后,朝中更是寂静。裴疏玉看起来也没有继续的心思了?,只最?后说了?一件事。
她要亲自回北境祭奠,这段时日,由皇太女暂代朝中事宜。
变故来得石破天惊。
能否独立处政,向来是东宫的一个门槛。
听?到裴疏玉此话后,有人悄悄扼腕叹息了起来。
先前,东宫这位放出近似“选妃”的消息,便?是要开始积攒自己的政治资本。
那时的皇太女看起来地位还未稳固,不少人虽意动,但却犹豫着没有踏出那一步。
灵韫没管背后多了?多少道意味深长?的注视,她走上前,朗声?道:“陛下放心,儿臣定不负所托。”
她们这一唱一和,显然不是要与朝臣们商议的语气。也许有人觉得不妥,但想想方才那位,终归还是没有再?开口。
裴疏玉扫了?一眼心思各异的众人,最?后,只轻飘飘地道:“朕不在时,若敢因太女亲政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前头那位御史,有机会给各位守丧。”
裴疏玉此行轻车简从?,只带了?二三亲兵随行,未有仪仗。
还未出生便?已失怙,踏入人世的第一日又失去了?母亲。老实?说,裴疏玉从?不曾把任何?一块地方看作自己的家乡、看作自己的归处,此刻心绪更与思乡无关。
她放长?线钓大?鱼、手?刃了?自己那亲叔父的那一天,裴翎川说得其实?不错
“你这样的人,活该六亲缘浅,血脉淡薄。”
那时裴疏玉的神色正?应了?这句“淡薄”,她连眉梢都没抬一抬,手?起刀落,在鲜血漫过?她靴尖之?前,彻底了?结了?他?的性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翎川确实?意图夺权,但对裴疏玉这个“小侄子”,却多少有几分真真假假、类似于“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混沌感情。
毕竟,她是早逝永宁王、他?的亲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
但裴疏玉没有。自她儿时看清了?那一抹觊觎的野心后,心里就只剩下,必须要除掉他?这一个念头。
马蹄奔腾,载她去往阔别数载的北境的路上,裴疏玉毫无征兆地想起了?裴翎川死前的这句话。
风刮在面?上,像开了?刃的刀片,绞得她眼底生疼。
六亲缘浅是好事吗?裴疏玉此刻竟有些困惑了?。
生理性的泪水就要落下,她没有放慢速度,反倒用大?腿将马腹夹得更紧,毫不避让地破风而前。
最?年轻气盛的时候,裴疏玉从?京城赶赴北境,一路还要掩藏行迹,连十日都不曾花费。现如今,一路的馆驿早早提心吊胆地迎接圣驾,待她抵达北境府城,却已经?是十日后了?。
连日奔袭,跟随护驾的几个亲兵都仿佛丢了?半条命、个个面?有菜色,裴疏玉却恍若不觉,抵达后一刻未歇,便?去寻人。
孙婆婆亡故的消息无人胆敢耽搁,一刻不停地就送往了?御前。先前被送来为她诊治的太医们还没来得及回?京,此刻见御驾亲至,乌泱泱跪倒了?一片。
裴疏玉的神色还定格在困惑之?上,她没有理会跪着的谁,只一步一步、朝未封的棺椁走去。
已逝之?人安详地躺在棺木中,生前看着颇为凌厉的五官,死后反倒变得温和平静了?起来,嘴唇还是淡粉的,遮住上半张脸的话,甚至有点儿像活人。
裴疏玉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