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管了多年的中馈,操持产业不少,只是自己没落得好罢了,算账什么的却是小菜一碟。

如今看自己的东西,沈兰宜兴致只高不低。

谭家确实不至于在铺子的出利上贪图儿媳妇的,只是两家铺子都没有好好经营,这三年间,账上都有亏空。

沈兰宜算累了,便重新铺陈白纸,依据今日实地所见,把两家铺子和附近街巷的店铺种类都画了下来。

“绸缎生意肯定是不能做的……要不就卖寿材吧?不行不行,这个要门路的。”

“卖吃食的不多,地方也不小,不如就改卖汤饼……”

“茶馆……茶馆好办,不必雇那么些人,直接支摊出去,卖大碗茶水,赚多少算多少。”

沈兰宜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她想入了神,全然没注意身侧来了人。

直到灯油漫溢,就要被淹没的火光晃了一晃,她猛然回过神来,正要拿笔杆子去挑烛火,一回身,才察觉谭清让就站在一旁。

他神情淡淡的,目光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桌面上那乌漆墨黑的一大团。

“三郎……”沈兰宜唤他:“你何时回来的。”

“就刚刚。”谭清让走上前两步,把一个木质的托盘放下。

托盘上是一个巴掌大的瓷碗,里头盛有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药汁。

这便是沈兰宜一贯服的药。

她伸出手,在就要碰到药碗时,削葱似的指尖却忽然顿住了。

第8章

沈兰宜不想喝这个药。

这药她喝过太多次,如今光闻到这个味儿,舌尖就开始泛苦发麻。

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药自然伤身子。沈兰宜打定了主意要和离,如今怎么可能还愿意吃这个苦头,提吃药的事不过是做个幌子,她只是需要一个不等谭清让回来吃饭的理由罢了。

她原本打算,在丫鬟把药端来之后,就悄悄倒进墙角龟背竹的花盆里头。谁料正巧赶上谭清让回府,他稍带手把药送了进来。

现在,她怎么也不可能当着谭清让的面,说自己压根不想有他的孩子,再反手把药倒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沈兰宜也就不犹豫了。她端起药碗,仰脖一饮而尽,只留底下一点药渣。

她被苦得眉头紧皱,却只拿茶水简单清了清口。见状,谭清让随口道:“你的丫鬟太不懂事,也不知备些蜜饯果子。”

沈兰宜下意识反驳:“我不爱吃那些腻歪东西。”

才说完,她微微一怔,不免稀奇地看了一眼谭清让。

奇怪,他也不是第一回 见着她喝药了,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的嘴苦不苦、丫鬟懂不懂事来?

谭清让自己亦是有些惊奇。

他很少注意到与沈兰宜有关的细枝末节。

可此番回京后,他对妻子的关注多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她近日总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但沈兰宜分明没有什么变化,谭清让没办法解释这样细微的、异样的情绪,只把原因归结为近日来仕途顺利、心情不错。

一个小小的韶州通判,有什么职好进京来述?他此番回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京城的风向变了。

到底也是个探花郎,无论是为官还是为政,自然有自己的追求,不会甘心在边缘地界待一辈子。

然而这些生硬的理由,还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他此刻的心绪。

谭清让不喜欢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感觉,他刻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没有再接沈兰宜的话,和她保持了距离。

沈兰宜察觉到了。

她不明就里,却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只默契地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