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欲支开无名。无名却也自有打算,起身传音:“好,难得你有心,我们走。”
这“我们”二字,自是将无敌也算在内,出双入对,容不得置喙。
如此这般,各怀鬼胎,互为牵制,向庄少功告退。
庄少功也不好意思总将无名拴在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去,坐在浴桶里,闭目。
旅途所见所闻,霎时在神思中倒转,五味成杂――
书卷里埋头十余载,从不曾觉得煎熬,怎么这会儿难受?
若是未遇见无名,适婚之龄,他娶妻,琴瑟在御,父母坐堂,儿女绕膝,也是静好的一世。
偏要遇见。无名一步一咳,影子浮浮薄薄,步伐轻轻疏疏,走进他心里。挡在他身前,额头冒汗,唇角一抹血色,说,今日交代在这里,只求你们,放过庄少家主。
不愿为人的少年郎,到底有没有,因他动过一丝一毫的情?
有,会因他一句“住手”坐以待毙。没有,那只是与尸邪联手的苦肉计。
有,可以瞒着他父母和他断袖。没有,那分明是讽刺之语。
有,没有,有……只差一朵花把着瓣儿数了。
庄少功取下毛巾,把脸一罩,百无聊赖,惦念着分别不过少顷的无名。
“见墨如面,江晓风”。江晓风。呼之欲出。遗漏的记忆深处,颠倒的乱梦之中,仿佛有些氤氲文墨,一手覆着另一只手,一笔一划地勾,再多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了。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不知是谁在唱《西江月》,庭院中的声音,朗朗清清,豁达通透,将千思万绪统统打散。
庄少功离魂乍合,穿了仆役递上的干净衣袍,踱出门――
只见那位闹市贾剑的锦衣公子,唐突地坐在院中石桌前。
对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且斟且饮且吟。
晚风吹过,池水皱面,莲花欹斜摇曳。他举杯望花,若有所思,似在搜寻下片。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词是好词,应心应景,庄少功不忍歌声断了,荒腔走板地唱和。
锦衣公子闻之转头,秋水般的眸子乍起波澜,仿佛有些惊讶,却化作一笑:“看来,你也喜欢这首《西江月》,既然有缘,不若片时欢笑且相亲?”
两人便相对而坐,天南海北地侃,不一时,说到来此的因由――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同是世家子弟,为同一名女子,住同一座院子,只是厢房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