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让柳飞沉逗笑了,揽住无名的肩,一口一个“好兄弟”,道是有意为之,箭法甚高明。
无名望一眼箭靶,望一眼柳飞沉,任由无敌揽着,一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模样。
柳飞沉待要训这个傻不愣登的士卒,却见无敌神色大变,举止有异――
把手在这士卒肩头揽了一回,忽又往下,滑至腰际握了一把,继而见了鬼似地,撒手就要逃窜。
柳飞沉也顾不得责问无名的箭法,一把拉住受惊的小鹿般仓皇逃窜的无敌,想问个究竟。
无敌这才立定,慌忙看了无名一眼,可无名只望着柳飞沉,和寻常士卒没两样。
疑是自己多心了,这个肩薄腰细的身量,也未必就一定是无名,便只是怔怔地盯住观瞧。
柳飞沉见状,随口问无名是谁的部下。无名心细如发,又是老江湖了,自是对答如流。
“疑神疑鬼的作甚,”柳飞沉勾住无敌的肩,“还怕我这军中有细作,谁来向你寻仇不成?”
无敌闷头寻思了一回,依旧不十分放心,瞪圆了双目,止不住地端量无名。
无名又立了片时,见柳飞沉连哄带劝,自身后搂住无敌,手把手拈弓,还将一只手抄至无敌胸前,覆在心脉所在之处,亲热地道:“来,这一指射箭法,诀窍不在一指,而在乎心。十指连心,于心跳的间隔挽弓,这一箭必然平稳。像你此时心跳如兔,换作一般的士卒,准头早已歪了。”
无敌好似已习以为常,任由柳飞沉搂抱爱抚,只是受了一场虚惊,收敛了许多,并不作声。
这个情状,无名自知做了王八,却并不如何气恼。当夜宿在营中,听士卒讲了镇关侯柳飞沉为无敌斩参将胡衷的事,再细想自己往日待无敌的种种,实在不及柳飞沉万一,心下暗道,我不如他。
虽有一瞬,想与无敌相认,但见无敌如惊弓之鸟,脸上没了笑容,也就绝了念想。
到了后半夜,士卒皆睡熟了,无名起身来,施展九如神功,听得无敌下榻处。循声而去,隔着三合泥墙,只听屋内二人呼吸交缠,一片衣料相磨的暧昧动静,柳飞沉压低声问:“怎么又睡不着?”
过了片刻,无敌闷声道:“也不知,小凉糕何时才见好。”
柳飞沉道:“有兽医照料,不可操之过急,若去了蹄铁,或是再不能驰驾,还是先用药为妥。”
无敌道:“我真是个悖时鬼,以往从不见它病,只今年多灾多难,连马也不安生。”
无名听至此处,寻至营中马厩,见小凉糕已瘦成了一条,独自立在木栏内,便把栏门打开。
小凉糕吓了一跳,颠着左前蹄,往后退了几步,好半晌才认出无名,又一瘸一拐吃力地往外拱。
无名借着门外斜入的月光,施施然折身,单膝跪地,轻而缓地,对小凉糕摊开一只手。
小凉糕抖了抖耳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抬起蹄球红肿的左前蹄,软软地搭在无名掌心。
无名细看了片时,就近寻来草药、清水、烈酒和酥油等物,在马厩内清出一片空地。
他令小凉糕侧卧在地,以小药罐煎热酥油的工夫,先清洗左前蹄的泥土和脓水,拔却蹄铁,排出九针,挑了裂隙里的石刺,放出污血。又以烈酒仔细揩拭,拿草药敷了半个时辰,才道:“别动。”
小凉糕一向是由无名医治,哪里敢不听他的话。任由他浇下稍许滚热的酥油,烫糊了那蹄缝深处的伤口,只是扬颈扭头看了他一眼,唇齿咀嚼着,不时呼一口气,似要伸舌来舔,却并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