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郎风姿都美,初见乍觉可亲,相处久了,却有如“孤松独立,玉山将颓”之感,那么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真正令他无法自拔的,并非相貌、武功这些无足轻重的缘由。无名会自然而然地将腿搭在他膝上,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有一股漠视权势的清贵之气。
这样的少年郎,人间似是留不住的,因为这绝不是驻世应有的姿态。
一想到此处,庄少功心中充满了怜悯和悲伤,不仅是为无名,也是为自己。
他若想查明江家灭门之案,就要学会掩饰自己的意图,乃至与父母周旋,如夜烟岚所言,纵横捭阖,去拉拢一些人,培植心腹耳目,便少不得要虚与委蛇。
如果连他自己也要掩藏自己,不择手段地去和父母作对,那么,是否有一日,他会变得连自己也不认得了?
行至神调门时,庄少功顺道去探望他的另一位义妹,蓝湘钰。
不料,却遇上蛊门门主滕蛇派人在此设伏。夜烟岚拼死护住庄少功,然而毕竟是千金小姐,面对奇形怪状的蛊虫,不免感到恶心,又势单力薄,眼看便要落入蛊门手中。
庄少功见大势已去,长叹道:“义妹,你快逃罢,别管我了。我好歹是一门少主,活着比死了管用,他们不会杀我的。”
蛊门弟子闻言笑道:“那是不错,在下是想请庄少主去蛊门做客。庄少主麾下的病劫杀害了我家门主的贤侄。待何时病劫上门来请罪,我们便何时送庄少主回家。”
夜烟岚对庄少功道:“你我既是结义兄妹,就当同生共死,只是义兄切不可上了这些贼人的当,落在蛊门手中生不如死,他们是要在义兄体内养蛊的!”
众人正争执不下,忽听得一阵炮仗声响,继而伴随着鹰啸长空般的尖利动静,数道烟花,在神调门的寨子上空炸裂开来,赫然是七匹雄鹰在作展翅之状,栩栩如生。
蛊门弟子见状一怔,心下均想,莫非是到了岁尾,谁家在闹除夕了?
却有个年迈的长者叫道:“不好,是七圣刀!”
庄少功全然不知七圣刀为何物,去看夜烟岚,夜烟岚却是一脸惊喜之色。
眨眼间,火光大作,石泥遽起,神调门的寨子已坍成燃烧的碎木。
庄少功只觉泥如雨泼,浓烟滚滚,耳边霹雳声不绝,震得他险些扑倒在地。他惊疑不定地想,这可不是炮仗,而是火炮声,莫不是官兵追来了?
他又呛又咳地踉跄摸索:“义妹,你在何处?”
隐隐看见前方有一条人影,庄少功待要上前,忽觉亮晃晃的寒光闪过,那人影就没有头颅。他吓得大叫一声,又见那寒光飞旋回去,让那人影后方的另一条人影接住了。
这条人影高大非常,披着颀长的红斗篷,看不出是什么模样。
只见他扬臂反手,将那道森冷的光芒――
一柄弯如新月的长刀挂在身后,继而走上前来,一把挟起了庄少功。
庄少功头晕目眩,嗅见这人胳膊下隐隐的羊膻味,险些熏得背过气去。
他不禁用尽气力挣扎,无意间扯下这人的兜帽,却见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迥异于中原人。蓬散如野草的褐色卷发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告诫似地睃了他一记。
“这是我义兄,”夜烟岚正与另一个红斗篷立在一处,见状道,“你别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