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医院的新生儿科遇到太多救到一半就抛下孩子彻底消失的父母,医生不得不再次强调孩子肺部发育很差,并明确表示救活了以后也是个药罐子,让周鸿钰考虑。
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是知道这个孩子,活泼,聪明伶俐,还在裴温肚子里就知道如何撒娇讨好,爸爸工作很忙的时候他乖乖睡觉,翻身也是极轻巧地蠕动,晚上爸爸父亲和哥哥都在时才闹腾起来,知道隔着肚皮和哥哥戳手指,也听得懂父亲教育他“爸爸很累,囡囡该睡觉了”。
在父亲和爸爸失去第一个女儿没多久,他就紧赶慢赶地来了。他让裴温剧烈地呕吐,头晕,小腹胀痛得弯不下腰,高调宣示自己的到来。四个月刚过就将爸爸的肚皮顶出一个微弧,小手小脚努力地动作告诉父亲和爸爸他是个健康的宝宝,彻底地掐灭父亲想要打掉他的念头。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不知道怎样讨喜,惹人怜爱,如果他和哥哥一样长得像裴温的话…周鸿钰更加不舍,现在有一丝生的希望怎么可以叫他放手?即便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仍旧不得不签下一堆知情同意书,病危告知书之类,孩子出生才多久?半个钟头不到,他就被迫做好随时失去他的准备。
回产房时裴温还闭着眼,医生说是累着了,送回病房让他好好休息。周鸿钰抱裴温出来时眼眶还红着,周政委托着已经睡着的元珺迎上来,
“怎么样了啊?怎么了这是!?啊?”
周政委震惊于裴温惨白的脸色,他还不知道坤泽生个孩子如此久,产后如此虚弱,他对坤泽生育这事的概念还停留在生完就能扛枪打仗上。当年在部队里见得多,听说的更多,一边打仗一边肚子不断隆起瘪下地生孩子,落地就是八九斤沉甸甸地砸在手里,那些刚生产完的坤泽行动自如甚至健步如飞,第二天就跟他这个团长归了队,这些都让周政委理所当然地认为裴温可以毫不费力地生他七个八个的,他也和战友们一样晚年儿孙满堂。
周政委心疼至极地伸出手去摸裴温冷汗涟涟的额头,现实和他想的好像完全不一样,他之前想不通儿子结婚整整五年怎么就要了一个,还曾怀疑是不是夫妻感情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国外读书把儿子身体弄垮了,看见裴温这模样他有些明白了。
周妈妈拉开他,“你别弄醒他呀!”
周鸿钰凝重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多添一个孩子的喜悦,他抬眼十分疲惫地告知父母,“爸,妈,别等着了,带珺儿回去,别让他看见”
裴温回病房时不知是体位变动还是情绪的剧烈起伏,屁股刚碰着床,下身忽然涌出大股极为刺目的鲜红,周鸿钰还没将他放平,他就自己无意识地抱着小腹侧身缓缓蜷缩起来。
所幸医生还没离开,当场叫护士取来长柄棉棒探查出血点,并紧急对生殖腔口与产道连接处的切口进行纱布填塞按压止血。周鸿钰感受到掌心下柔软的小腹逐渐发硬,突突跳动,裴温的身体也跟着颤抖得不像话。医生向他解释是过度疼痛患者难以忍受引起的生殖腔痉挛。这样学术的话周鸿钰似乎一个字也听不得,当即又红了眼,裴温远比他坚强,如此折磨他只是双手攥着被角默默咬紧牙根始终没叫人听见一丝呻吟。
男女坤泽生育一向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当初周鸿钰不是没想过拿掉孩子,可医生劝他,这是裴温第一次来潮怀上的,这个孩子能帮助裴温从此建立规律的潮期,又反问周鸿钰,难道你不想你爱人做一个正常的坤泽吗?
周鸿钰望着他频频皱紧的眉心,没由来地心酸,他最终选择留下孩子完全是尊重裴温的意见,可是他好像低估了裴温对他的爱,和对他们的孩子的爱。
周鸿钰的世界只剩下他和裴温,他俯身亲吻裴温汗涔涔的额头眉心,一吻再吻舍不得离开。
医生在床边收拾器械有些尴尬,瞥了一眼转过头叮嘱周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