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读不懂托娅额各其了,她碧色的瞳孔里是一潭死水。
是我自作多情,以为我的出现会引起点点波澜。
托娅额各其的中原话比我标准好多,她能通顺地跟师姐讲话。师姐也似乎经常来看托娅额各其,她熟捻地坐在托娅的身边,而后抢着满上了茶水。
她们像认识了许久的老友,可朋友的眼中为什么会有一闪而过的冰冷。
到长安后第一次见到托娅额各其,我没敢和她说话。
我当时年纪还是太小了,只当托娅额各其是在想家。
就像我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算计的,就算血亲之间也是一样。
师姐有个弟弟,同父同母的那种。
我不能理解师姐为什么会着重跟我说这个,就像我不能理解中原人为什么不能同草原上人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多时我就在马球场见到了师姐口中弟弟,他看起来比师姐小上一两岁,骑在矮脚马上腿已经能碰到地面了,可偏偏不愿换马,摇摇晃晃到我与师姐的面前。
“阿姐!”他笑嘻嘻地抱住了师姐。
师姐待每个人都很好,可是又很有分寸,连她的弟弟也不例外。就像此时,她不着痕迹地从萧常忻的怀抱中抽身。
会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让师姐多些真情流露吗?
师姐把我抱到马上,而后贴着我坐。
托娅额各其也在场,她握着马球杆,身后跟着的都是我所熟悉的面孔。我本以为来的一行人除了托娅与我都死光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
都是师姐救的吗?
我用余光瞄着师姐,却撞上了她的视线。
“怎么啦?是师妹也想跟我们一起吗?”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在我的脸上戳着;“师妹的年纪是场上最小的,若是受伤便不好了……”
我慌乱地应下,心中庆幸着师姐没有发现什么。
许多年后再回想起这场马球赛,留下的印象只有师姐怀中淡淡的桂花香。
番外:断简残其二
我开始逐渐知道当年交战的内幕。
大汗有野心,可也明白双方的实力悬殊,他只是想借有个依附,顺便多换些牛羊财宝。
当时虐打我的那些人没有说错,他的确害了很多人,他的手上甚至沾染上了同族人的鲜血。
我跟师姐也永远扯不平。
托娅额各其是大汗为表忠心的一个工具,而我连这个都算不上。
就像万千故事里,连姓名都不曾提及,就那般死去的蝼蚁。
我曾悄悄问过托娅额各其,我问她恨不恨大汗。
托娅只背过脸去,望向窗外。
她问我;“这里这么好,你想回去吗?”
我无法回答,我想念草原上自由的风,可阿大阿母已经很久没有到过我的梦中了。不管如何说,他们终归算是抛弃了我,我又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吗?
况且,我还能回去吗?
临走的时候,托娅额各其难得跟我多说了几句话。
她让我照顾好师姐,要讨师姐的欢心。
可每次师姐都能窥破我的小心思。
师姐让我放宽心,不必刻意讨好,她会护着我一辈子的。
又几年,师姐及笄了。
我早就知道师姐很尊贵,很受皇帝的宠爱。
她的及笄礼是我见过比任何节日都盛大的,她能开府了,于是长公主府摆了叁天叁夜的流水席。
我总归对中原人心有惧意的,几日来一直躲在小小的柴院,听着前面锣鼓喧天。
礼成那会儿,老嬷嬷到我的院前,留下些用红布包裹着的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