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深深望进宣兆的眼底,浓密笔直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眸光闪动。
少顷,他抬手在宣兆的手心里印下一个亲吻:“以后我们去国外领证,婚礼也在外面办。如果那时候环境好些了,也许我们在这儿也可以有一张结婚证。”
宣兆垂头笑了起来:“那都好久以后了,你还有三年才到法定年纪。”
“不久。”岑柏言拥住宣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宣兆下巴抵着岑柏言的肩窝,感觉岑柏言的话就仿佛一根尖锐的针,撬开他的耳膜往身体里钻。
他太阳穴突突跳动,心想我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家毁了,我连渴求“家”的奢望都不敢再有,我只想要我的外公和妈妈回来。
宣兆腿疾犯了就痛得睡不着觉,被痛苦折磨到冷汗浸湿床单的时候,他就连活下去的意念都很稀薄,甚至会想如果时间能倒退回七岁之前,他愿意去求岑静香,他不要爸爸也不要什么财产,只求那天岑静香不要给宣谕打那通电话。
什么宣家少爷的体面和自尊他都不要了,哪怕岑静香要他下跪磕头要他做牛做马都可以。然而时间不可能回溯,宣兆咬着牙捱过一个又一个被痛楚凌虐的夜晚,他幻想死在火海中的是万千山,幻想成为精神病的是岑静香,幻想终生残疾的是他们的儿女宣兆完全是靠着扭曲的仇恨才活下来的。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爸爸。”岑柏言偏头亲了亲宣兆圆润的耳垂。
“.他不见了。”
“不见了?”
宣兆的声音出奇的冷静:“车祸之后他就消失了,我就当他死了。”
岑柏言心头涌起阵阵酸楚,没有父亲在身边,母亲又精神失常,他是怎么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的,他要吃多少苦头才能变成今天这个不屈不折的样子?
“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妈妈?”岑柏言靠在宣兆耳边,低声说,“你现在有我了,不是一个人了,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她。”
你不配,不配看见她,不配提起她,更不配照顾她。
谁都可以去探望她,你们不配!
一个带着浓烈恨意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将来我们买个大房子,等阿姨身体好点儿了,我们就接她来一起住。”
他怎么这么天真?
岑静香把他保护的这么好吗?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岑柏言低沉又温柔的嗓音让宣兆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说的这一切都可以成真,飘渺的未来在他的描述中成为了可以被看见的实景,结婚证、盛大的婚礼、大房子.
那种被割裂的感觉又来了,宣兆感受着岑柏言说话时胸膛细微的震动,一半的灵魂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的温热之中,另一半冷笑着警告宣兆必须保持清醒。
宣兆眼睫止不住地颤抖,眼底浮现出了挣扎的情绪。
岑柏言不知道恋人此时的复杂心绪,他只觉得他怎么会这么喜欢怀里的这个人,喜欢到恨不能把往后八十年的每一天都用纸笔记录下来。
“我看过一部纪录片,说养宠物可以安抚情绪,”岑柏言揽着宣兆的腰,笑着说,“我们也可以给你妈妈养一只狗,说不定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噔
像是空气中有一根无声绷紧的弦终于断裂,宣兆瞳孔一缩,从某种可以称得上是“沉沦”的情绪中彻底抽身出来。
宣谕对毛发过敏,她根本不可能养狗。
走廊对侧两间屋子房门都开着,昏暗的天光映出宣兆此时的姿态,侧脸清醒又冰冷。他缓缓抬起手背,环抱住岑柏言的后背,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温柔和缓的声音:“柏言,我们会有自己的家,你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