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汝仁自负是见过大阵仗的正规军出身,自觉收拾区区几个江洋大盗还不在话下,初到安庆就放了一把火,将本地最大的贼巢端了个干净,余下的不待他动手,就将老巢搬去了别处,他正想着从此安庆辖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算是德政一件,谁知盗案又起――这回却麻烦了,这起贼寇已是将老巢搬去别处,却专门跑到安庆作案,掠了财物就跑,到别处去做良民。他无权跨府追剿,竟至上任后盗案频发只能听之任之,惹得上峰对此甚为不满,步步紧逼,他只得一边将这些年在军中吃空额攒下的家底拿去孝敬打点,一边苦思对策。
谁知这边还没有着落,一时河务上又出了差子,秋汛前朝廷下放修补河堤的银子,他不知其中关窍,只按原先在军中时例行吃三成空额的规矩,截留了三成银子入自己的腰包补这些日子的亏空,其余的都如实下放,征了民役挑土运石的修了起来,自己也偶尔到大堤走走,监察监察进度,谁知行将要完工,竟叫知府大人上表参了个滥征民役,耽误农时的罪名,年底考绩也只给他报了个末等。
他见知府大人明着给他穿小鞋不由大惊,心中惴惴,不知何事将其得罪了,连日里四下使钱疏通方从知府幕僚处打听到,却是那修河的银子惹祸――原来这一块好肥肉竟是人人都盯着的,历来朝廷放下来以后都是州府各位大人们论级别分润,知府独拿大头,最后能有个百中之一用到堤上就不错了,也不是发饷,不过一天发两个杂合面窝头罢了。冯汝仁哪里知道这些,他原先带兵,不发饷银,下头要闹兵变的,知道此事才恍然大悟,他不过新到任,也无甚建树,为何每回去堤上,都叫役工团团围住磕头,大呼青天大老爷――他发下去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国朝制钱呀。
知府大人不知他不懂规矩,见他一来就将这肥水截断了,独个去收买民心,不由大怒,细细查访了一番,知道他原来不过是个边防军头领,上头无甚背景就放手整治起来。
冯汝仁打听的清楚原委,忙将自己扣下的那三成河银亲自送去给知府大人查收,知府大人收下,他刚喘了口气,想着往后能顺遂些,那吴知府竟不声不响的调往别处发财去了。
冯汝仁平白孝敬出去一笔大财,气的吐血,又肉疼的紧,痛定思痛,方知朝里有人好做官是怎么个意思,心说自己就是吃亏在上头没人照应,消息又不灵通上,可惜西北军已是叫朝廷零碎肢解了,树倒猢狲散,靠他不上;他又不比那些科举出身的文官,有个同年,师承什么的可以互相带契,如此一来不禁十分气馁,却也不肯坐以待毙。抓耳挠在的盘算了几日,又冷眼看着一干同僚如何攀附同党,终于灵机一动,生出个主意来――立意要结一门有背景的儿女亲家做帮手。
如此,忙叫人寻了官媒来家,将本地有适龄儿女的高门大户扒拉了个底朝天,最后看中了回籍守制的礼部侍郎张英家里 ――这张家一族在本地是著姓望族,雄踞数世,深孚众望,等闲外来官员也要蓄意结交,不敢触犯,前几任的一位知府大人都把小姐许给了张侍郎那一支的长房为媳;这张侍郎本人丁忧前已在内阁行走,又是太子属官,冯汝仁想着若能攀上这门亲,在本地有张家撑腰,就是以后调任到别处还有张侍郎在朝中依托,况且风闻张英的岳家就是现任的九门提督姚孙森大人,这姚大人与他同为军伍,若是能说上句话,与日后前程大有好处,这么一想只觉非他不可,顿时心热的不行,立时就要遣媒去说。
谁知托了几位,竟都把头摇的风车一般,只道这张侍郎府上等闲不许三姑六婆进门,恐说不上话。他不死心,辗转又找到曾来家教姑娘的崔大姑处,知她过了年恰要去张侍郎府上,忙许下重金请她居中牵线,也不绕弯子,直言说打听得张家一双儿女同自家两个孩子年岁相当,有意要同张家结亲,请崔大姑帮着探探口风,撮合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