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生意以船运一块出息最大,按例一年转运四次,除运粮外也兼带商货,借交通南北的便利,沿途贩了各地特产用以供应自家南北十三省的铺面,此次以然出门也不例外,在本地收完秋粮又置办下丝绸布匹等一应南货,便定下九月初三日出门。
临行前一日,方老爷子一早先打发了以然到各府辞行,以然第一个去了张家,先寻了廷玉问他可要捎带东西,又一同到外书房去见老爷。
张英听说以然翌日就要跟船进京先是勉励了几句叫他用心办事,又提笔给在漕运总督署和工部相熟的同僚写了两封信叫他收起,只说若有不通的关节可以凭书信打点。
以然怎会不知这两封书信的分量,仔细的收在袖囊里,谢过老爷。张英颔首示意他不必多礼,又知他临行事多,也不多留,稍用了一盏茶便叫廷玉送他回去。
以然却忽然脸红起来,执意当面去辞太太,只说他这一行凡运河所过之处都要停留,杭州府更是必经之处,需问问太太可有书信包裹捎带。
张英见这孩子想的周到,点头一笑叫廷玉陪了他进去。以然松了口气,满心期待的随廷玉到了后宅,等丫头回禀过,姚氏传他进去,进门却见屋里就只有太太一人独坐在南窗交椅上,笑吟吟的喝茶,心下便泛起些不可言说的失望来,却也只能压下情绪,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礼,将来意说明。
姚氏听说,唤了以然在身边坐下,慢慢的问他车马行囊怎样安排,以然恭恭敬敬的一一回禀了,眼睛往下一搭,却见靠东窗的案几上搁着一盏青瓷的盖碗茶,碗盖斜碰在碗沿上,里头剩着大半盏的茶汤,还在袅袅的冒着热气,以然看着看着心中忽然一动,又见姚氏穿的家常衣裳,不是待客的样子,就知那茶是廷珑的,既然还冒着热气,想必是自己进来,她才回避出去,也不知是躲去了卧房还是书房,想着,眼睛就往两边帘子扫了一眼,正神思不属的时候,又听姚氏温言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想来那些话你祖父和你娘必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只是有一样:出门在外的,然哥儿千万顾惜些自个儿的身子,衣裳添减,跟的人有想不到的,你不要嘴懒,冻着自个。也要知道行船走马三分险,要处处当心,须时时想着家里老少牵挂,万事都要格外谨慎、珍重。”
姚氏说一句,以然就应一句,一时想起当初他投奔到京里,太太待他和廷玉一般无二,且不说衣裳份例这些面上的从来都是一样,就是阖府的下人也从没轻慢过他一丁点儿,都当他正头少爷一般,尊重非 常。此时听了姚氏殷殷嘱咐的话,不禁打心底里感动,一时倒羞愧起自己从进门就只一味的惦记廷珑来,顿时讷讷不能言。
姚氏知道他不擅说那些漂亮话,也不为难他,转头叫小丫头去卧房取了本要用官驿捎给廷瓒一家的东西,那小丫头答应一声掀帘子进了东边屋,半晌从里面拿出个团花蓝缎的包袱出来,搁在以然手边,又递上一只木匣,脆声道:“这个是给方少爷的,里头装的是常用的散剂、丸药,用法里面都写着了。”
以然接过匣子忙跟太太道了谢,又再三问过没什么要从京里捎带回来的,才起身告辞,临走还是忍不住往两边屋门处扫了一眼,却只见风动帘笼,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带着东西转身去了。
以然一走,姚氏便喊了廷珑出来,廷珑因方才当着母亲的面传递药匣给以然,心里既怕姚氏责备,又有些不好意思,从卧房里出来,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坐了一会儿,不见母亲问起,如蒙大赦一般,忙忙托辞要去厨房学手艺,就辞了出去。
以然却哪里知道那匣子丸药是廷珑预备下的,只叫跟的人拿了,看也不曾看一眼。从张家出来,便沿路去了外祖何家,又同尚宽一道下山去张家大房辞行,各处转了一圈已经过了晌午,因知道方老爷子今日在庄里摆宴请跟着出门的伙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