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月色也是昏暗,吹着风,她没有提灯,他让冯贵在前头掌灯。
她那时似是有什么心思,未仔细看路,不小心撞到他的背,小小的鼻子碰在他宽厚的背上,他转身与她说话,离得很近,借着风儿,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和皂角味。
那一瞬,他的心跳得极快,当天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她被那冷风吹得双手环于酥雪之下和撞上他的背后微微发红的双眼。
细细回想初识时与她相处的每一幕,甜蜜之中,带着悔意,他想,倘若他当时没有以权相迫,而是徐徐图之,用真心和行动去打动她,她会否,也因他动心,喜欢他一点点呢?
宋珩将手拍在冰冷的白石栏杆上,无声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久久不曾离去。
直至周遭狂风大作,吹皱湖面,树木摇曳不住,他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回到朝元殿中,洗漱宽衣,安枕入眠。
次日阴云压城,下晌细雨蒙蒙,入了夜后,天气越发寒凉,那雨早停住了,却是还开始落起鹅毛大雪来。
宋珩于殿中处理完政务,那雪下了近一个时辰,外头积了不少雪,出得门去,目之所及,皆是白白一片。
她是极爱看雪的。宋珩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些飞琼,贴在手心里,微微的凉,不多时便化作晶莹的雪水。
明日早朝过后,带上些她爱吃的瓜果时蔬,正好往宫外去瞧她。
宋珩打定主意,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带着对心上女郎的无限爱意,喜滋滋地回到殿中安睡。
因为落雪的缘故,天寒地冻,住的离紫薇城远些的朝臣不免来晚了些,宋珩近年来的脾性柔和许多,并未因此责怪晚到的官员,反而是叫他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年初一的大朝会推迟半个时辰举行。
早朝结束过后,张内侍来报说,一应东西皆已准备妥当,随时可出宫。
宋珩轻轻嗯了一声,往朝元殿去更衣,换了一身玄色圆领刺仙鹤的常服,为讨施晏微的欢心,让自己看上去年轻精神一些,他一直未留胡须,今早上复又刮过一次,这才觉得安心些。
对着穿衣镜正好衣发,宋珩大步迈出殿门,乘坐马车走应天门的侧门往询善坊去。
昨儿夜里天凉,施晏微睡得极早,今日虽早早醒来,但因怕冷贪暖,只管缩在被窝里挺尸。
宫人来唤过她两回,她才肯慢吞吞地起身穿衣,用热水净面过后,坐在状镜前疏头绾发。
宋珩来时,施晏微正拿一支簪子簪发。
守门的侍卫见是他来,屈膝下拜后,就要往里通传。
“无需通传。”宋珩连忙制止,“关门的动作轻些,莫要吵着里面的人。”
话毕,迈进门去,令人将东西送去厨房,他则在院中兀自推了个雪人,拿石子当做它的鼻子眼睛,用树枝做嘴和手,再给它戴上一顶小帽。
待他堆好雪人,施晏微也用过了早膳,坐在罗汉床上看书稿。
宋珩满身的寒气,两手通红,进了屋,先将身上的大氅解下,待身上暖和些,缓步进前,靠近她。
施晏微看书看得入神,还当是屋里伺候的宫人,宋珩往她对面坐下后,唤她一声音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抬眼去看他。
“二郎怎的这时候过来,今日不用早朝吗?”施晏微语气平平地问。
宋珩自斟了一碗尚还温热着的茶,此时此刻看着她便觉心情愉快,浅笑着说:“下了朝来的,明日就是元日,来给音娘送些东西,都是你爱吃的菜。我在外头堆了雪人,音娘可愿赏脸出去瞧瞧?”
雪人。施晏微没来由地想起去岁冬日,宋珩堆的那两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墩雪人,心说今年的大概也不会好看到那里去,不禁莞尔一笑,点头应下:“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