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父亲从未苛待过他,母亲更是对他视如己出,有情如亲手足的弟弟妹妹,有学富五车的教书先生,当朝尚书是他父亲,天下糕点第一人是他母亲,舅父为昔日探花郎,今日的一方知府……他不是不该出现在这世上,而是私生贱命却遇贵人,一朝出苦海。
祖母担心他抢了弟弟的爵位,他不去抢就是;父亲待他比弟弟冷淡,这原本就是人之常情,他只是养子,也不如弟弟那般机敏聪慧;二叔不愿见他,他也不稀罕,生恩不如养恩,他们本就没有父子缘。
想通之后,他便随小陶一起回了京城,面见父亲,跪在父亲面前发誓,自己绝不与弟弟相争,若父亲不相信,他现在就能自毁面容或自断一掌,这样他虽是嫡长子身份,可身有残疾,再没有同弟弟争爵位的资格。
两人在行云阁的书房说此事,严辞坐在椅子上,先叫他起身,然后让他走近几步,伸手按着他的稚嫩瘦弱的小肩膀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严辞极少对他说这样温情的话,严璋本是沉稳严肃的性子,此时一听,竟无法自制,一下子就涌下泪来。
他不愿显得孩子气,连忙去擦泪,却怎么擦都擦不尽,竟是越流越多。
严辞揽过他,将他搂在怀中。
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怀抱,严璋越发悲怆,一下子嚎啕大哭。
严辞就这么静静抱着他,好不容易他平静下来,就见自己竟将父亲的衣服染了个半湿,鼻涕泪水一大把,简直没眼看。
他面色涨红,连忙要用袖子去擦,严辞拿了手帕出来自己一边擦,一边笑道:“别人都说你像我,我看你更像你母亲,我从小就不爱哭,她却是个泪做的人,动不动就哭。”
严璋低下头不说话,心里却极暖。
这时严辞说道:“不管怎样,你是我与你母亲的孩子,这是事实,无须再置疑。至于继承家业的事,我已有打算,你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严璋看向他,他缓缓道:“你祖母觉得袭爵、掌家业是荣耀,是福气,我却觉得不只是这些,还有责任。既然做一家之主,便要撑起一家基业,如同一国天子,纵然能享万万人之上的尊荣,却也要担起万千子民的生计,若只图享乐,那便是昏君,迟早要亡国。大凡当世明君,没有一个不是殚精竭虑,日日为国事操劳的。
“你弟弟怨我说我答应带他骑马,一个月都无法兑现,总骗他,二叔却能说走就走,带你们玩了大半日;你二婶母能在房中睡一下午,你母亲却有忙不完的事,上次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旁人可以待在家中取暖,她却要抱病去吊唁长公主,在雪地里一站半个时辰,为何,就因她是这府上的主母,这是她的责任。
“我的确对你不如欢儿亲近,但那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你母亲与我毫无关系,甚至互有厌恶,而欢儿的母亲却是我至爱之人,至爱之人怀胎十月为自己生的孩子,如何能不宠溺喜欢?其实你并不比欢儿差,甚至行事更稳重,为人更谨慎,至于侯爵之位,若欢儿将来有所成,我自会禀明圣上,将爵位传于他,但若他不堪此重任,我便要你为他与悦儿遮风挡雨,护他们安稳顺遂,你愿意吗?”
严璋听后,立刻含泪道:“我愿意。”
随后便接道:“父亲,我明白了,若欢儿想要做未来的安阳侯,我便与他同进退,做他左膀右臂;若他想安逸从容,我便撑起家业,让他与悦儿永远无忧无虑。最重要的不是谁掌家、谁袭爵,而是家业安稳,兄弟和睦,如果兄弟相争,或是家主无心管家,便会像那义远伯爵府一样,子孙无继,一代不如一代,惹人笑话。”
义远伯爵府就是严璋舅父聂长博的岳家,女儿贤良淑德一字不占,儿子斗鸡走狗不务正业,最近十六岁的孙辈还在教坊与人争风斗狠闹出了人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