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奓着胆子转头一看,不过是面无表情的侍卫将一架食盒放在了地上,对坐在紫藤树下的自己连瞧一眼都不曾,立刻又将门锁上了。

虚惊一场。

前一阵子又是风寒又是中蛊的,白青崖的身子本就没好全,受了惊吓更没什么胃口,但他还是恹恹地起身上前提起了食盒。

因为随一日三餐送来的还有姓谢的给他开的苦药,即便不吃饭,他也得喝药,否则那烂心烂肺的苗人给他下的蛊虫发作起来,他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可怎么是好?

想到要喝苦药,白青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这几日他一直是这样,一忽惊,一忽惧,一忽怒,一忽哀。

刚被关进来时,他还有空想那些爱不爱的儿女情长,因着曾经褚容璋待他的好,甚至想过要不要隐晦地提醒一下德禄,救褚容璋一救。但如今屠刀悬颈,他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那样做,只盼着褚容璋死得远些。

毕竟只有他死了,他手下的人才会乱,自己才有生路啊。

白青崖缓慢地挪进了厚苍阁内,心不在焉地将食盒扔在了桌上,“哐”的一声,激起了一小片尘土。

多落魄!在家时好歹还有个彩云,如今是怎么样,叫他干仆妇的活么?白青崖想得满腔怨愤,正准备掀开食盒的盖子,忽然之间耳朵一动,听到了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内室里好像有人。

白青崖后背上寒毛乍起,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他勉力定了定神,侧耳细听片刻不是错觉,真的有人。

他哆哆嗦嗦地抓起一只珐琅花瓶,盯着屏风嗓音发颤:“……是谁在里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几道狰狞的鞭痕张牙舞爪地爬在脖颈上,蜿蜒探入衣领中,还在微微渗着血,往常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散下了几绺,腰间那柄睡觉也不离身的银剑不知所踪。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带着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白青崖,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是檀霭。

这当真是出乎白青崖的意料,大难临头各自飞,檀霭是聪明人,他以为他早和自己划清界限了,没想到……

“你……”白青崖还握着那只花瓶,呆呆地走近两步,下意识地抬手想碰一碰檀霭的伤,却没敢下手。

“小伤。”檀霭浑不在意地捏住他的手,揽着他进内室坐了下来,将白青崖浑身上下来回看了两遍,才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叹道,“……瘦了。”

这一叹却好像点燃了白青崖,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下子找到了做主的人,心中的惧怕和委屈喷发出来,眼前立时一片模糊,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因怕惊动了人,也不敢出声,连抽噎也跟小猫似的,瞧着可怜极了。

檀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想抱一抱他,又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人:“你啊。”他扯过一片软烟罗床帐,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并指如刀轻轻一划,柔韧的布料便被裁作一块帕子,捏着为他拭了拭泪,轻声道:“你不该卷进这些事里面的。”

白青崖哭道:“谁他妈想卷进来!”他显然顾不得装模作样地维持体面了,连哭带骂地将沈三钱算计他的那些烂事抖落了出来,当然,巧妙地避过了他肖想殷琅如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