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元一张脸原本尚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美,此刻却被阴沉的怒火扭曲成陌生的狰狞,他一指坐在旁边的白青骧:“你弟弟不过是在学堂和你起了几句口角,你这竖子,竟怀恨在心,找那些地痞将他打成这副样子,如此狠毒的心性,怎配为人兄、为人子?!”

白青崖一进门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叱骂,到现在才看到白天刚打过照面的白青骧此时鼻青脸肿,一条胳膊还吊在胸前,模样好不凄惨。而他的母亲郭氏楚楚可怜地擦着眼泪,侍立在白启元身后。

见白青崖看过来,立刻矫揉做作地去拉白启元的衣袖:“老爷,快别说了……我相信四少爷肯定不是有意的……今日放榜,四少爷必然是心情不佳,这才受了外头那些人的挑唆。说句托大的话,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有残害手足之心呢?”

郭氏不劝还好,这么一劝,立时提醒了白启元:“我说呢,原是自家一事无成,看见兄弟中了榜,不思进取,却起了贼心!我看你别的不成,反倒一肚子的嫉贤妒能!亏你姨娘还为你求情……”

白青骧掩不住的得意目光、郭氏隐藏在温柔小意下的毒辣算计和来自父亲的冤枉像是令人窒息的冰水,紧紧包裹住了白青崖,他的心不断地下沉。

……

直到走出书房,那种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光了衣裳的耻辱感依旧盘桓在白青崖心头。

分明是他无端遭受白青骧的羞辱,到了他们嘴里却成了他嫉恨幼弟,买凶伤人那个因为生活窘迫变卖的珐琅花瓶倒成了罪证。

白青崖恨得牙关打战,熊熊恨火霎时在心中燎原。……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一声不吭地闷头走回了自己的小院,一进门便开始翻箱倒柜,各色衣物被扔得满地都是,最终从掉了漆的柜子里摸索出一只灰扑扑的小匣子。

他捧着这匣子回到床前,从冷得像铁一样的褥子底下翻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的锁。

其貌不扬的小匣子打开后,其中竟放着一柄流光溢彩、珠玉琳琅的金钗。晃动的烛火下,金钗闪出粼粼的光华,美不胜收。

白青崖被这光晃了一下眼,隐忍许久,最终还是掌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母亲去世后,留下的陪嫁之物本就不多,相当一部分在卫氏的默许下被底下的奴仆偷偷变卖,剩下的一点儿在白青崖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被他典当了出去,最后只有这支钗留了下来。

这是母亲家传之物,纵然后来家境败落嫁与他父亲为妾,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了,也依旧好好收了起来,当年流离失所的时候,也没想着把钗子卖了,还嘱咐他以后娶了亲,传给自己的妻子。然而现在……

再过两月余便要入冬,京城冬日的寒风直往人骨头缝里吹,是真能冻死人的。白青崖眼下手头的钱买了冬衣连笔墨都买不起了,怎能继续读书?在他原本的打算中,这次再考不上,便不再强求科举之路,另想法子。

梦里的荣华富贵虽然诱人,可也不能为了一个美梦饿死在黑夜中。他的雄心壮志,早在这凄风冷雨中消磨尽了。

但今日的奇耻大辱令他陡然升起一股不甘心。

白青骧这庸庸碌碌、言行粗鄙之人都能考上举人,日后再花些银子捐个知县,就是名正言顺的、见了面要行跪拜大礼的“爷”,他难道只能穷困潦倒碌碌一生,一辈子在这府里受人冷眼,屎盆子扣在他头上,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想到此节,他简直死不瞑目!

白青崖在这无边无际的不甘中陡然生出了力量,他心想:“凭什么?一般是他白启元的儿子,凭什么我要在这富贵丛中过得连狗都不如?”

什么父子天伦、良心道义,都是狗屁!满口仁义道德之辈心里没准比谁都龌龊,什么东西都没有握在手里的